复旦大学教授钟扬及其语录
不是杰出者才做梦,而是善梦者才杰出。
教师是我最在意的身份。
我有一个梦想,为祖国每一个民族都培养一个植物学博士。
任何生命都有结束的一天,但我毫不畏惧。因为我的学生,会将科学探索之路延续;而我们采集的种子,也许在几百年后的某一天生根发芽,到那时,不知会完成多少人的梦想……
一天到晚采种子,眼前没有任何经济效益,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看到它的用途。但一百年后可能会对人类有用,如果一旦消失,就再也挽救不回来。现在许多植物都濒临灭绝了,人们还叫不出它们的名字,真的是很遗憾。
人这一辈子是为了一件大事而来!
复旦大学教授、植物学家钟扬入藏工作数年后,对“世界屋脊”上矮小而顽强的生命更加敬佩。
一次,他克服重重困难,终于在海拔6100米的珠峰北坡,采到了喜马拉雅山雪莲的一个品种、世界上分布最高的高等植物——鼠麴雪兔子。
相较其他环境优越地区的种,鼠麴雪兔子的生长明显要差得多,但这些矮小的植株,竟能耐受干旱、狂风、贫瘠的土壤以及45℃的昼夜温差,在蓝天白云下悄然生长。
这一小簇不起眼却鲜明的绿,让他心潮澎湃——
“它之所以能成为世界上分布最高的植物,就是靠一又一不起眼的小草,向新的高地一代又一代地缓慢推进……当一个物种要拓展其疆域而必须迎接恶劣环境挑战的时候,总需要一些先锋者牺牲个体优势,以换取整个体乃至物种新的生存空间和发展机遇。先锋者为成功者奠定了基础,它们在生命的高度上应该是一致的。”
钟扬,就是这样一位先锋者。
从2001年开始,他频繁地往返于上海、西藏和其它西部地区。他的身影,在蓝天白云间隐现,在悬崖峭壁间穿梭。
熟悉钟扬的人说,他一年的奔波,能超过一般人10年甚至20年走过的路。
因为了解
熟悉钟扬的人更说,他定格在53岁的生命,干了人家三辈子做的事。
科研、教学、管理、科普……他涉足的每一项工作,都作出了卓越业绩。
由于多次患病和常年奔波造成的疲累,钟扬的心跳每分钟只有40多下,这已是人体生理的极限。
但在他灵魂中跳动的那颗赤子之心,没有极限。
初心
钟扬的追求始终是人类、是国家,是科研、是教育。 ——中科院院士、复旦大学副校长金力
2000年的一天,著名生态学家陈家宽问钟扬:“我受命在复旦大学重建生态学科,你想不想来?”
钟扬很快答复:“来!”
这让陈家宽既惊喜又意外。惊喜的是自己没有看错人,意外的是钟扬答应得那么爽快。为此,陈家宽还特意强调了一下:“你在武汉可是副局级干部,你放得下?”
钟扬回答:“我绝不后悔。”
彼时的钟扬在学界已经小有名气,同时还担任中科院武汉植物所常务副所长,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然而,他心中一直有一个梦想,希望从科学家转型为既搞科研又搞教学的大学教授。刚满36岁的他,年富力强、意气风发,一心想发挥最大的能量,做出更大的事业。
钟扬来到复旦大学担任生命科学学院常务副院长后,行政级别也就定了个正处,但他毫不在意,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原党委书记叶敬仲感慨:“在他心中只有科研和教学,根本没有名利的位置。”
追求,对事业永恒的追求,这样的信念,在钟扬早期的人生中,便已成形。
上世纪80年代,张晓艳和钟扬从各自大学毕业,同时分配进中科院武汉植物所。钟扬毕业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少年班无线电电子专业,负责建设和维护机房,在植物所,他的工作属于辅助性质。
但是他没有乐得享受清闲的时光。看到科班出身的张晓艳每天研究荷花,钟扬冒出了想法:“能否把计算机知识应用到植物研究中?”
张晓艳给出建议:“你得学点生物学,你得了解数据背后的生物学意义,不然,你处理不好数据的权重关系,对这些数据也不会有感情。”
自称在中科大花了1万小时去学习无线电的钟扬,听到张晓艳的话,没有犹豫,一头扎进生物学的世界。
回忆起钟扬当年的选择,张晓艳说:“那时大学生很少,国家百废待兴,他看到了计算机和生物学结合的广阔前景,觉得将来对国家有用处,便做了决定。”
觉得对国家有用处,就去做。这就是钟扬的行事逻辑。
转向生物学不久,因为了解到生物学中数量分类学的巨大意义,他萌生了把数量分类学介绍到国内的想法。
从收集资料到完全成稿,一年半的时间,钟扬全身心投入到这项工作中。几平方米的小屋里,
稿纸堆成了山,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在爬格子的年代,修改文稿远没有现在方便。如果改动少,张晓艳就用剪刀剪一个方格,帮钟扬贴在需要修改的地方,如果改动稍微多一点,便只能全部重新手抄。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他不断把国际上最新的研究方法介绍到中国。
“当时我国正处在改革开放初期,国门一打开,他就赶紧把西方最重要的科学技术信息传播进来。他是一个传播者,他传播的科学技术信息对我国植物学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他一起步就走到时代的前列。”许多年后,陈家宽这样评价。
后来,钟扬和张晓艳喜结连理。上世纪90年代初,夫妻二人共赴美国做访问学者,回国时,别人往往带生活中稀缺的彩电、冰箱等家用电器,钟扬却买了计算机、复印机。
两人一起去海关提货时,海关的工作人员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怎么可能有人用自己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钱给公家买设备?为此,钟扬还来回奔波了好几天。
1999年,两人第二次出国,这次,钟扬心里想着的还是多给单位买设备。他拉着张晓艳一起送过报纸,张晓艳自己还去中餐馆端过盘子。钟扬还挺乐呵:“积少成多,说不定回去时又多买一台打印机。”
到复旦工作后,钟扬通过几年扎实的文献研究和野外考察,发现在国家种质库中,西部地区的标本和种子少得可怜,特别是植物资源非常丰富的青藏高原,几乎没有植物样本的收入。
钟扬说:“现在许多植物都濒临灭绝,可人们还叫不出它的名字,真可惜。”
从此,他就踏上了采集植物标本和收集植物种质资源的道路。
身边的同事都说钟扬疯了。他选择的是一条既艰苦危险,又没有足够科研经费支持,更不可能发表高大上论文的科研道路。
面对众人的不解,钟扬把自己的“小九九”和盘托出——
“这些种子可能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后才能发挥作用、造福人类。生物学就是这样的学科,我们所做的可能就是一天到晚采种子,眼前没有任何经济效益,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看到光明。但是一旦我们的工作起作用了,那对整个人类来说,都是意义非凡的事。”
于是,16年间,他在雪域高原艰苦跋涉50多万公里,收集上千种植物的4000多万颗种子。其中,大部分种子都是首次采集到的,多是青藏高原特有的珍稀植物,填补了世界种质资源库没有西藏种子的空白。
他和团队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山峰收集到的香柏和杜鹃,被发现含有抗癌成分,已经通过美国药学会认证。
有种植物名为拟南芥,实验价值堪比果蝇和小白鼠。寻特殊的拟南芥材料,是全球植物学界竞争的方向之一。钟扬带着团队在雪域高原追踪数年,最终寻获全新的拟南芥生态型。钟扬将其命名为“XZ生态型”,那既是团队两位年轻人姓的缩写,更是西藏首字母组合。
为了收集西藏巨柏的种子,钟扬和藏族博士生扎西次仁涉险行走在雅鲁藏布江两岸,花了整整3年时间,给每一棵巨柏树进行登记,直到将仅存的3万多棵巨柏都登记在册。
钟扬说:“这辈子,一个人留下的不在于多少论文、奖项,而在于做了多少实实在在的事。”
“钟扬的追求里始终是人类、是国家,是科学、是教育。他的追求里有无数的别人,唯独没有他自己。”复旦大学副校长、中国科学院院士金力说。
使命
“一名党员,要敢于成为先锋者,也要甘于成为奉献者。”——钟扬
钟扬在雪域高原的故事,和“种子”紧密相连。
这“种子”,是植物的种子。
青藏高原是植物物种的巨大宝库,由于恶劣的自然环境和高原反应,甚少有植物学家在那里长期工作。
全球环境的破坏和人类的剧烈活动,令钟扬很是担忧。他担心,在人类对生物多样性深入了解并且加以利用之前,有的植物就已经永远消失了。
怀着时不我待的迫切感,钟扬在青藏高原的种子搜集之旅,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
按照严格的科学标准,他一年至少要收集600种植物种子,而且每一种的种子量要收集至少5000颗,同时,不同样本种所在地相隔的直线距离还不能少于50公里。
野外工作苦,在西藏的野外工作,更苦。钟扬血压高,身材又胖,刚到西藏时高原反应厉害,但他为装更多采样,出门只带两个面包、一袋榨菜、一瓶矿泉水,几乎次次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