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与疑惑：德莱塞对消费主义的文学解读
——以嘉莉妹妹形象的塑造为中心
韩小聪
(洛阳理工学院外语系)
擒要：<；嘉莉妹妹》创作于美国向消费主导型社会转型的时期。人们的行为和心理越来越受到消费主义的影响。德莱塞通过嘉莉，这一在消赍浪潮中沉浮的女性形象。揭示出消费主义笼罩下的社会特征及展现于其中的人际关系。本文以文本分析和文化批评相结合．分析体现在主人公身上及其所处环境中的消费主义的特征．探讨消费主义对德莱塞的影响及他对消费主义所持的态度。
关键词：嘉莉妹妹；消费主义；欲望；符号；双重身份
西奥多．德莱塞是20世纪美国文学史上最有影响力的作家之一．他生活在美国从生产主导型社会向消费主导型社会转型的时期。在美国向消费社会转型的过程中。人们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逐渐发生了变化。人们日渐处于“物的包围”之中。人们的行为和心理越来越受到消费的影响和控制。德莱塞亲身感触到了这种变革的浪潮，在他的多部小说中．他真实描写了弥漫着消费主义价值观的美国社会生活．刻画了在消费浪潮中追风逐浪的各人物．向我们展现了消费主义笼罩下的美国社会场景。
<；嘉莉妹妹’写作的年代，消费主义刚刚兴起。德莱塞以敏锐的观察力捕捉到了消费大潮背后的信息．“自从沃尔特
惠特曼以来．还没有第二个人像他这样坦率、公正地描绘现实．像他这样坚持人们应该冷静思考一下那些一直被传统习惯温文尔雅地讳而不言的事实。”他以芝加哥、纽约等消费主义盛行的繁华都市为背景．塑造了嘉莉，这一在消费浪潮中沉浮的妇女形象．并由此深刻地揭示出消费主义笼罩下的社会特征及展现于其中的人际关系。在小说中，德莱塞真切地表达了他对消费主义的文学解读．在他细致而又犀利的笔触下。消费主义许诺的自由的美国社会图景跃然纸上。其中也渗透着他对消费主义的羡慕和疑惑。
一、欲望——消费社会人的动力
消费主义宣称消费者是社会的主体．但实际上人们的欲望被无休止地煽动．不断膨胀和升级。欲望强有力地支配着人们关于生活的想象和实践，成为人们一切行为的驱动力。
嘉莉显然就是一个深受欲望支配的女人．她总是被一种难以控制的欲望所左右．而这种欲望又总是无法得到满足的。每当嘉莉满足了某个欲望。她又会被新的欲望所诱惑。起初，嘉莉只是一个单纯的农村姑娘．为了追寻幸福，只身来到了芝加哥。当她来到充满物欲与诱惑的芝加哥。城市流光溢彩的夜生括．商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尤其是漂亮的服饰，都极大地激起了嘉莉的欲望．她感到强烈的力量驱使她想耍成为其中的一员。然而。等待她的却是失业、疾病和贫困。面对物欲横流的社会．嘉莉一次又一次屈
服于欲望的诱惑：当杜洛埃向她献媚时，她欣然接受了，与杜洛埃同居．她满足了衣食之需；当赫斯渥向她发出爱的信号时，她也半推半就地成为赫斯渥的。并一步步获得豪宅、华服和金钱，成为百老汇的明星。
在德莱塞看来．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像嘉莉这样一个可怜的姑娘，除了美丽的肉体外，又有什么能依靠的呢?他认识到嘉莉人生轨迹的发展是消费主义的必然结果。。一个十八岁的姑娘离开家庭。有两种遭遇，必得其一。或者是。有好人相助而好了起来．或者是。很快地染上了大都市的恶习而堕落下去。”嘉莉不惜名节地追求物质享受，不正是消费主义的显著特征吗?。和夏娃一样。嘉莉的‘堕落’不是因为她的弱小，或是因为杜洛埃和赫斯渥这些引诱者是邪恶的．而是因为苹果的诱惑无从抵制。生活．虽然满身恐怖和奇迹．但是却不邪恶。”尽管这样做违背传统道德，但对嘉莉的“堕落”负责任的应该是以消费为导向的社会。面对欲望的诱惑．一个年轻的女孩．一个追求幸福的女孩。似乎别无选择。。在嘉莉的心里，——世上许许多多的人，又有几个不如此呢?——本能和理性、欲望和觉悟。在争夺主宰权。她遵循欲望所指引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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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符号——消费社会人的价值
在消费社会里。消费品的内涵不仅是它的使用价值。更是它的符号价值，也就是它所具有的区分社会等级的功能。商品的消费相应的成为一种符号消费。消费不仅是满足人们生活需要的行为．更是成为人们“精神满足和自我实现”的根本途径．成为区分人与人之间地位、身份、财富差异的重要方式。
。新的商业首先吸引的是妇女．它鼓励着、诱惑着她们来获取奢侈的享受，并为自己买来女性迷人的形象。”当嘉莉为工作来到商场时．“她禁不住对每一件珍奇饰品感到亲切的爱慕．……没有一件东西是她用不着的——没有一件东西是她不想要的”。在所有商品中，德莱塞尤其钟情于服装，用它作为表明嘉莉社会地位提升的标志。嘉莉热衷于漂亮高档服装。。……她那种女人的心，只想要得到这些东西。穿上这一件该多么好．会使她打扮得多么俊俏呀!”
由服装所构成符号价值体系，在嘉莉对其他人服装的评价态度上表现得更为明显。。嘉莉不仅向往于女人身上的一切新鲜悦目的服装，并且对她身边摩肩而过的漂亮太太．心里也有些妒忌。她们不理睬她，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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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的对比地驱使她要缩短与这些女子的差距。如果她的衣服更华丽、更昂贵．谁敢说那些女子不会像她看她们一样看她呢?如果她的穿戴如同她们，她就有“权利平等地徜徉于时尚世界．……她的自我形象，别人如何看待她，她又如何看待别人这一问题完全和她的衣着方式紧密联系在一起。”同样，杜洛埃吸引嘉莉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穿得考究．在嘉莉看来．杜洛埃为她购买新的衣服与获得某一社会地位是相同的。之后，当嘉莉受到赫斯渥的诱惑时．她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两个男子衣着打扮的不同．并立即断定后者的衣服要上档次得多。。他穿着的衣服．不像杜洛埃的那样强烈地刺眼，但嘉莉看得出料子
的精美。”嘉莉与这两个男人的关系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因于服装的象征意义。德莱塞评论道：“女人有那么一天会写下整套的衣服经。不管她多么年轻。衣服总是她完全懂得的一件事。在男人的服装上有一条不可言传的依稀的界限。为她分清了哪些值得她一看，哪些不值得。一个人一旦落到这条依稀的界限以下．他就休想得到女人的顾盼。”
服装是一种商品，对服装的追求正是对商品的追求。随着嘉莉身份地位的攀升。她服装的档次也不断提高。嘉莉对华丽服装的渴望实际上就是对它所代表的符号价值的追求。嘉莉的消费观念。反映出美国20世纪消费主义的社会现实。消费品被象征化了。它代表着人的社会地位。人们对消费品的占有成为其社会地位的外化表现物。消费品的符号价值构成了社会的价值体系。
三、双重身份——消费文化中人的地位
在消费社会里．一切都成了消费品。在男性为主体的社会里。女人也被异化为男人的消费品。通过对嘉莉妹妹社会身份的构建．德莱塞表达了他对消费社会中人的身份的思考。嘉莉着迷于消费，一心想成为一个富有的消费者。而耐人寻味的是。在她逐渐成为一个富有的消费者的同时，嘉莉也成为了一件奢侈消费品。
就嘉莉与杜洛埃和赫斯渥的关系而言．嘉莉出于对物质利益的追求．先后接受了与杜洛埃、赫斯渥的不正当关系。她爱他们吗?他们又爱她吗?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们之间存在爱情。在消费社会中．。重要的
是主动消费者的形成极易符合既定的女人被男人引诱的思想模式．即妇女被视为屈服于那些已形成欲望又不断重申自己欲望的男子的被动者。”嘉莉与他们二人产生关系为的是满足她拥有金钱、漂亮衣服、舒服的住处等欲望。。她并不想要杜洛埃和赫斯渥，但她需要他们所代表的舒适和安逸。”而这二人．一个是为了炫耀，一个是因为厌倦了毫无生气的家庭生活。他们“购买”了嘉莉的“爱情”，把嘉莉当作一件高值消费品。不仅满足了他们的性欲，更满足了他们占有、炫耀的消费欲。
就嘉莉在社会中的地位而言．“嘉莉的提升已经超越了获得和路上的富人们等同的地位．她等同于商店橱窗里的高档模特。”当嘉莉走向成功。在百老汇崭露头角，大幅照片刊登在商业杂志上，她作为高档商品的身份被进一步证实。此时的嘉莉，她的名字、形象，都是人们所艳羡的．都是能够激发大众购买欲的诱因。当嘉莉应邀到威灵顿酒店下榻时。她无疑是个消费者。但同时。酒店也利用了嘉莉的名气。使她沦
为了消费品。就像酒店职员威宙斯先生对嘉莉说的那样：“像你这么一位名女角儿．可以使旅馆和顾客——虽然你可能不相信——都引起社会的注意。”嘉莉的入住．在影迷中激起了轩然大波，为酒店吸引来更多的客人。
嘉莉妹妹的双重身份．表达了德莱塞对消费主义的疑惑。消费主义承诺的是物质成功将会带来精神上的满足，人们能够自由地选择所需要的消费品。但这种自由是相对的，一个人的消费能力要受其金钱拥有量的支配．消费主义依然不能给人们带来他们所渴望的自由。
嘉莉梦想着消费主义所承诺的自由、成功。但她离梦想的距离越近，对物质世界的依赖就越大。小说中多次提及摇椅，借用摇椅来表达嘉莉的思想起伏变化．不断摇晃的摇椅象征着不能确定的生活道路。在嘉莉住过的所有房子里．都无一例外地安置了一把摇椅。不论是在她家的小房间里，在杜洛埃租的公寓里，在蒙特利尔的旅馆中．还是在纽约的住所，都有摇椅的存在，嘉莉常常坐在其中。她曾坐在家的摇椅中考虑着与杜洛埃的新生活将会如何．坐在和杜洛埃共住的租房摇椅中在杜洛埃和赫斯渥之间进行权衡．坐在蒙特利尔的旅馆的摇椅中。无所事事，任由时间流逝。当她和赫斯渥来到纽约，嘉莉又坐在了摇椅中。她设想着在纽约，有一种新的可能性。那就是她也可以成为一名出的演员。从嘉莉到达芝加哥的第一晚，她就曾坐在摇椅里遐想。在小说的结尾，她仍坐在摇椅里沉思默想，思索着成功的意义。人生的航向。
如果用传统的清教伦理来评价的话．嘉莉这样一个依靠“性魅力”攀升的堕落女子，应该受到道德的惩罚。但是德莱塞显然不愿这样做．嘉丽不合传统道德的行为没有给她带来惩罚，反之，她似乎得到了奖励，成为了人人羡慕的喜剧明星。在德莱塞笔下。人物塑造与消费话语同谋，不再限制欲望．而是充分表现欲望，这表达他了对传统清教伦理的背离和对消费主义的推崇．但这种推崇中是羡慕、疑惑兼具的。在小说末尾．德莱塞没有说明嘉莉将会继续成功，还是会转向衰败。嘉莉坐在摇椅中．发现自己仍然十分孤独，意识到成功、掌声和金钱并不一定能带来幸福。德莱塞避免给嘉莉安排一个确定的命运：。那末．你要知道你是不会餍足、不会满意的。坐在你窗边的摇椅里梦想，你将永远独个儿渴望下
去。坐在你窗边的摇椅里．你将梦想你永远不会感到的幸福。”嘉莉在通过消费活动和消费能力构建自己的身份、地位的同时．自身也不断地被消费所异化．在她物质成功的背后也隐隐呈现出入性异化后幸福感的缺失。嘉莉到头来好像得到了一切．又好像什么也没得到，她感觉不到丝毫的幸福。嘉莉不明确的未来也反映出德莱塞对消费主义的欲信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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