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爱情不能隔绝的爱
                ——读果戈理《旧式地主》有感
五年之后的某一天,他去了天堂和她作伴;五年前的某一天里,她没来得及说最后一句话就离他而去。故事不长,开始于他的60岁,她的55岁。情节并不新奇,吃饭,看管农事,休息。他们的身份并不特殊,只是一对生活在俄罗斯乡下的旧式地主。
他们有着和所有旧式地主相差无二的习惯,他们生活简朴、恬淡、平静,他们如同所有的小俄罗斯的古老而久远的家族一样,住在一栋房门会咿呀唱歌的房子里,有好吃又偷懒的女仆和倒卖主人东西管家。可无论怎么被侵吞盗窃,这片丰饶的土地总能生产出足够多的物产,加之主人们又自奉甚俭,所以,这些侵吞、掠夺在他们的家产中就不算一回事了,他们过着田园牧歌式的生活,与世隔绝,与世无争。
30岁时,两人私奔出逃,结婚至今。那些年轻时不同寻常的事都被时光淡忘,他们过着简单的生活时至今日。每天的日子几乎没有什么不同:他每天进餐十一次,享受她为他精心准备的美食和水果;他会听听管家汇报农事,做些有建设性的但是并不被狡猾的管家认可和实施的建
议;最多的时候他是在享受着她为他准备的美食,在田园附近走走,或者看着她在贮藏室进进出出,看着那扇门关了又开,直至天黑。而她的家事管理就是不停地为贮藏室开门和关门,就在于盐腌、晒干和熬制数不清的水果和农作物。
日子里偶然的惊喜是客人的到来,“这两位心地善良的人是为客人而活着的。他们把家里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争着用田庄上生产的一切好东西款待你。”你会不忍心拂去他们真诚流露的好意,你会宁肯涨破肚皮也要吃下她为你准备的美食,你会明明只离家几里的路也愿意留宿一晚,和他说说外面的事,听他打她的趣,“你会一时忘情,觉得所有的追求、渴望以及惊扰人世的恶魔的作祟都根本不存在,只是在五光十的梦境里才看见过它们。” “你会不由自主地,至少也会是短暂地摈弃一切非份之想,而不知不觉地沉迷于凡俗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可是,那也的的确确只是一时,天亮之后,你离开时,那些对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向往便被你遗忘。只在日后的某一瞬间突然涌出心头,让你感觉到他们那般的慈祥、亲切、诚挚,和你所处现实的有多不一样。如同果戈理所说:“我觉得这一切都具有难以言喻的魅力,也许是因为它们现在不在我的眼前了,但凡与我们天各一方的东西,总会唤起我们亲切的怀恋。”
他们的日子简单,简单到乏味,乏味到每天的话题离不开吃,离不开他一时快活起来对她的逗乐,些不着边际的闲话来说;有时他在客人面前把她多少吓唬了一下,觉得挺得意,拱着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格格地笑着;他还时常拿她对那只灰猫依依不舍的感情来揶揄一番。这些在外人看来乏善可陈的事情便是他们的一天里最有趣的事情。
如果日子还能这么过下去又有何不可,可惜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灰猫跑了,变成野猫之后又回来了,饱餐一顿之后又跑了。至此,她觉得是死神来召唤她了,从此便日渐消瘦,无论他怎么说笑逗乐,也不能消除她对自己死亡在即的担忧。他劝她别瞎想,她却让他别为她难过,他们很快就会在那个世界见面的。他却像个孩子似的大声哭了起来。
她最担心的事死吗?不不不,她最“遗憾的是不知道把您托付给谁,我死之后,有谁来照看您呢。您还像一个年幼的孩子一样:需要有一个真心实意爱您的人来照看您。” 她一心想的是那曾经共伴一生、将要孤苦无依地留在人世的可怜的伴侣。她非常机敏地安排好一切后事,以便在她死后,他能感觉不到她的离去。
  她离开得安然,他麻木的结束了葬礼,只有当他回到家,“一看房里空荡荡的,连她坐过的椅子也搬走了的时候,——他放声大哭起来了,哭得十分伤心,哭得痛不欲生,那泪水犹如
决堤的河水似的,从那了无生气的眼睛里奔涌而出。”他试图追随她而去,可是屡次被救了回来。
五年后的再次相见,他依然是满脸含笑地听“我”说话,可是他的眼神有时却完全是木然的,所表露的意思不是游移不定,就是无可捉摸。他在说到亡妻时,哽咽说不出她的名字,“——竟会有这样长久而剧烈的哀伤!到底是什么更有力量来支配我们呢:是欲念还是习惯?抑或是一切强烈的激情,我们的希冀和沸腾的欲望的急速变幻,——只不过是我们灿烂年华的结晶和凭着它才显得那样根深蒂固和摧肝裂胆?”“那孩子般的哭声直刺我的心坎。这是一颗已经冰冷的心深受痛苦的煎熬而积聚起来、发自内心、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的眼泪”
“把我埋葬在她的旁边吧,”这便是他临终前留下的全部遗言。
故事的最后,阿法纳西·伊凡诺维奇也离去,在那个世界和普利赫里娅·伊凡诺芙娜相伴。他们的身后,是那日渐荒凉,被世人遗忘的田园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