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什么给你们?
父母的共识很少。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他们才会有点志同道合的架势,一种是对待他们学生的时候,一种是教育我的时候。这些都可以算是陈年旧事,如今他们都退休了,我也已经教育成型,再“进修”的事情只能靠自己。于是很自然,他们的共识也终结了。
我听到过很多关于老师的,比如上课故意不认真讲课,逼的学生去交钱上他们的补习班,或者根据礼轻礼重评选班干部等等,在我的印象里,老师作出这样的事情是难以置信的。因为我对我的父母如何做老师所留下的记忆太深刻了。他们没有做过任何伟大的事情,不过我觉得老师就该是那样子的。
他们送走一届学生,我长大一点。在我满地乱跑,需要别人看管的时候,我是在办公室里玩粉笔度过的。老妈说我那时侯不是一般的“平易近人,就因为本人小时候长的粉嫩点,就遭到学生的“围攻”,一下课就被那些毛孩子们击鼓传花般抱来抱去,在我的脸蛋儿上留下战果。而我居然还会很乖巧,张着几颗牙的嘴傻乐。所以我至今仍然怀疑我的初吻是被他们夺走的,而且庆幸那时候并不流行涂唇膏。
我没那么早慧,这样的事情根本记不住。不过想像起来,觉得会是很甜蜜的光景:一个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小胖丫头,被围在一十六七的孩子们中间,我的父母站在一旁哭笑不得。我相信他们会很幸福,因为那些都是他们的孩子,又都那么快乐。
我想很多人都会这么想,人这一生若是碰到一个优秀的老师是最大的福分之一。有些人注定要出现让你感激一辈子的。我碰到过二德很多次,有一段时间他住在我们家里,那时我父母刚把他和另一个哥们从拘留所里领出来。根据现在的流行,我认为他的作风非常F4,蛮横,霸道,看谁不顺就暴揍。当然我父母的办法就是变相“管制”,逼着他过正常的生活。撒野不是?现在我们上班,你们就得跟我上学;我们下班,你们就得跟我回家吃饭学习。其实我还是很喜欢那段日子,虽然有人与我共享了父母的爱,可毕竟有了些被兄长保护的感觉,排遣了作为独子的寂寞。况且我认为,你们再凶,还凶的过我老爸老妈,都瘪茄子了吧。因此我很骄傲,尤其是看到他们渐渐温顺起来的眼神和懂得自律后的改变,那时候我对父母的敬重充分缓解了我被教训时产生的阶级斗争心态。
二德还是很霸道,可是一种有责任的霸道。很多年后,当小有成就的他带着有喜的娇妻来我们家吃饭的时候,我已经可以理性的思考问题,感到人的命数如此不定,体会过他当年初入我家时的顽劣,就无法想像眼前这个男人眼里流露的自信和柔情。
我到今天仍然坚信,对孩子最好的教育是塑造父母本身。我清楚的明白父母性格中的缺陷我已经照单收下,可无论怎样,我知道他们已经用所作的告诉我,要善待一切人。虽然我有时会怀疑这究竟算不算优点,因为我看到他们会受伤,知道对于自己也在所难免,可还是相信快乐一定多于痛。
可所有的父母也都懂得仅仅言传身教是远远不够的,不免要软硬兼施。大家常说,在一个家庭中,一定
有黑脸和白脸的角。很遗憾,在教育我的问题上,父母全部都是黑脸。从没见过他们的统一战线会如此牢固,训起我来如同唱双簧,打屁股也不会有人心软,非常SHOW 的好莱坞效果:动作演员的完美表演和搭配和谐的配音效果。别人总是诧异,问我在小的时
候会有那么淘气,如此“欠揍”?我说你看我的身材,臀部略显丰满,一看遍知,当年“拍”的太多。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儿时我就真的犯过那么多的错误,以至于达到用刑的地步,亦或是他们对我的期望值过高,要求太过严格?但总的来说,我一直很乖,为自己是个省心的孩子倍感自豪,虽然称他们不留神,我就忍不住犯禁,可一切都是在保密状态下进行的。
他们的办法很灵,也许真的是刻意培养出来的效果,任何事情我都无法忍受自己承担不起来。最初是怕自己会因此受到二老的惩罚,后来是因为无法忍受自己无能。
他们是传统的人,用传统的方式教育我,希望培养出一个传统的小家碧玉。我想我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女孩子是什么样子的。我觉醒的晚一些,是最近几年才开始想为什么女孩子就不应该怎样,并且认为这不是什么好的苗头。这样的想法坚定了我的信念,以后有女儿的时候,一定要采取开放式的民主教育方式,从小就她自己摆事实,讲道理,最后得出自己的论点,而不会强加于她我的任何观点。没有经过透彻思考就接受的观点,人早晚有一天会质疑。
我太喜欢新鲜的东西了,被放在传统的匣子里关了那么久的木头姑娘,一旦打开盖子,新鲜的空气会让
她活动起来。我离开他们身边后的很多所作所为,要是被二老知道,我的屁股也许又要大了一圈。
我觉得他们应该感到很欣慰了,因为女儿再有叛逆之心,也叛逆的有边有沿,逃不出近20年高压教育的余波。他们对此也认识的非常清楚,对于工作以后的我,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给予我充分的信任和支持,让我深切体会到组织的良苦用心。可我发现无论以何种方式,在何种情况下我都在接受着他们的影响,哪怕已经有了挣脱的自由,可感情上已经不允许自己挣脱:他们再也没有过任何埋怨和训斥,反过来开始倾听我的种种抱怨。于是我明白鸽子飞的再远,总会想念起飞的地方。
我始终认为成熟不该以心计,财富或地位为衡量尺度,而是对生活的态度。有一日当你发现你可以宠辱不惊,懂得权衡轻重利弊,明白如何爱与被爱时,我想就可以算作成熟了。很多人糊涂一世,糟蹋了一生的阅历,可还不晓得如何过活。虽然是以屁股的疼痛为代价的,可我被父母保护的很精细,他们把所有不洁的事物挡在我的世界之外。现在我会因此显的有些笨拙,但从来不认为那值得遗憾。是他们赋予了我强烈的方向感,我知道怎样让自己真正长大。
面对已经半百的父母,唯恐岁月催人催的太急,巴不得他们能享尽快乐,虽然怎样也补不回他们失却的青春。我总是对他们说,千万不要给我留什么财产,我们主张奢侈,但反对浪费。
太多的爱让人沉重,他们牺牲的越多,作儿女的感到要还的就更多。中国的父母,一旦有了这样的头衔,就忘却了自己,这一生怎样变换最后就是为了成就一项事业。有一阶段,我在想人扮演再多的角,
都该知道哪一个是自己,除了作恋人,做父母,为人妻为人夫,成就了所有却成就不了自己,是不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可事实是所有的角都是混杂在一起的,成就了一切也就成就了自己。
太多的爱
一切感情的真谛大概就是无所求的付出。我们一直想着付出吗?我们够真吗?
我想付出,可该拿什么给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