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的事情
作者：二月鸟
来源：《男生女生(银版)》2006年第04期
        引言：我用力地在深白的本子上写下：刘毅然，我喜欢你。虽然这一直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只有天知道，每天下午放学，我都会藏在那棵高大泡桐树的后面，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安静地看着他在黄昏逐渐空荡的操场上一遍又一遍地打着篮球，回声一下一下，有力地敲击着我的耳膜。那个时候黄昏的天软得快要塌下来。他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重复那些我看起来一辈子都不可能完成的动作，白衬衣背后的颜更深了一点。衣领随意地解开，露出漂亮的锁骨。
        飞鸟呼啦啦地飞过，带来未知的幸福。
        夏小九，我喜欢你。
        如果我早些听到这句话，我想我们会幸福的。可是，那只是如果，于是我的心底便永远住
着一个男生，和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还有那句没有听见的：我喜欢你。
        没有青梅竹马，没有两小无猜，没有充溢着泽华丽的遇见，我只是在一次补课的时候遇见了他。
        我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耳朵里是Lee Hom的歌曲。忽然前面的一个男生转过身来，嘴巴做了个口型。然后把我的耳塞抢了过去。我红了脸望着他，他很调皮地冲我笑。心，忽然没有来由软了下去。
        很平淡无奇的相遇，后来熟识以后，我知道他叫刘毅然，学校的焦点人物，打一手漂亮的篮球，很多女生暗恋的对象，学习超级棒。后来很多时候，我都赞叹怎么会有这样的神气物种，真的是呐。像自己这样削尖了脑袋冲进前10名，而他却可以不费吹灰力气永拿第一。每当我这样说的时候，他总是一百年不变的表情抢过我的耳机，插在自己的MP3上说，夏小九如果够兄弟,老师来了记得叫我一声。我气得在白的本子上写上他的名字，然后再用红的笔画满叉叉。接着是刘毅然好死不死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夏小九你有一颗狠毒的妇人心。
        认识一个人就是这样简单到毫不犹豫，快到不费吹灰力气。可是为什么我会心细如发的记得他对我说过的所有话题呢？当他拿着直升的通知单来到我面前的时候，兴高采烈地说，夏小九我是多么强大呀呀呀呀！
        刘毅然你知道我在你面前是如何的黯淡无光吗？从此你在我的生命中变成两个层面，画开段点。
        那样的一个夏天，记忆里真的只剩下绵长的夏天了。
        男生们带着毛绒绒的侧脸在阳光下呈现出美好的泽，同是这个时期的男生们，像是中了咒语一般，拔节疯长，而刘毅然已经从奶油小生蜕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了似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要呈45度角望着他说话，像仰视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子一样望着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口中频繁的出现林兰心这个名字。他开始需要我在校门口背着书包等他放学，他有时候愁眉苦脸，每当这时候我就知道他们进行了考试，而他没有考过她。可是如果他笑吟吟地出现在我们班门口，我知道他这次测验的分数超过了她。
        夏天的花都还没有谢，满眼的灿烂，我安静地听他告诉我那个叫林兰心的女生，我看见
他两眼放光，神陶醉的样子。人家说，如果一个男生在你面前多次提及另外的女生，那么他就是喜欢上她了。
        我是那样自卑的孩子，没有娇好的面容，显眼的成绩，这些我知道的，都知道的，可是为什么我在听见他提起她的时候会有心疼的感觉。那真的只是错觉吗？
        我的强硬最后的结局还是自己最清楚。没到一个月，她像只蝴蝶一样翩跹着出现在我眼前，她对他说，今天的课我想好好听，我们坐前面去，好吗？他摸了摸我的头发，收拾东西，然后笑着和她走到第一排，留我在最后。窗外的知了还在声声叫，变成奇异的枝桠，生成尖锐细小的荆棘，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万念俱灰地想：完蛋了，我喜欢上了刘毅然。
        下课的时候他过来摘掉我左耳的耳机，我费尽力气，尽量不放过他说的任何一个字，可惜我还是没有听见他说什么，林兰心在旁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他可能是跟我说，夏小九你哪点比得上人家林兰心，或者是夏小九你知道不知道你的样子很白痴，抑或什么都不是。我带着残留的自尊仓皇逃离。刘毅然，我讨厌你！
        上帝作证，我没想到他竟然说的是：夏小九，我喜欢你。
        我一出生就注定是一个先天残疾的孩子，我的左耳朵是坏的，听不见一点声音，医生说那会影响我的智力，所以我总是要比别的孩子付出更多的努力。可是15岁的某一天我忽然遇见了刘毅然，这个让我心心念念不能忘记的男孩子，他的笑是这么的温暖，在曾经的一个瞬间，我恍惚的听见左耳传来的声音，一下一下，有力地敲击着我左耳的耳膜，那是15年来从未有听见过的心跳声，让我精神。所以我将知道，刘毅然，我喜欢你。
        可是，他是那么全身发光的男孩子，学习永远是最棒的，他打篮球的时候瘦削的背影让我心疼，我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给他煨了一碗骨头汤，用深蓝的笔在纸上写下：刘毅然，我喜欢你，如果你接受请明天下午四点的时候在学校后门等我。小九。
        这个愿望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我心里，我想如果我不去做，我会窒息，我没有办法对自己妥协，于是我只好做。那封信连带用保温瓶暖好的汤，我乘没人的时候一并塞到了刘毅然的桌肚里，兴奋的我没有看见，有一双眼睛目睹了这一切。
        后来很多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去后门等他，如果我没有自做多情去送那壶汤，结果又会怎么样。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已成定数，小小的我们怎么有力回天。
        夏至黄昏的天好像要塌下来。裙摆拍打着我结实的小腿，离约定的时间过了五分钟。时间被反复裁剪着，10分钟，20分钟……天空一点一点变得斑斓。
        5：30PM
        时光像是在这一瞬间定了格，在那个黄昏的夕阳里。我看见刘毅然站在高大的木棉树下亲吻了林兰心。我站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木棉高大的枝桠挡住了一切，可是就算我不用看也知道是刘毅然，因为只有他，只有他才可以把白的棉布衬衣穿的那么干净。还有他微微佝偻的背，告诉了我他正在亲吻林兰心。像是河水决堤，无数大大小小的失落覆盖整个身体，一点一点的迅疾过隙。所有的心酸失望委屈都在同一时间转化成眼泪轻易的滴落下来。
        刘毅然，我就真的没有她好么？
        盛夏来了，我们走散了。
        我依然戴着耳塞，一个人穿梭在逐渐繁盛的校园里，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左耳是听不见的，我也不会知道，它阻隔了一个男生对我的喜欢。我不要他们知道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只是想，刘毅然你无论如何都要明白。
我一个人 付辛博        你要知道，我做题做到深夜，卷子上仍然有错，急得要哭的时候。
        你要知道，我看着卷子上的鲜红的笔记重点，可是却无能为力束手无策的时候。
        你要知道，我上课的时候困到不行，最后趴下去的时候。
        你要知道，我一下课就冲到水房去用冷水洗脸，然后就赶快回班和自己厌恶的人一起讨论数学题时候。
        你要知道，我所有的努力都化成水从头浇到脚的冷静。
        可是结果一点都不好。没有人知道我觉得自己的努力白费的时候心里的难受，那是一种真实的疼痛，不被人认可和接纳的努力。是一千只鸟飞过去都带不走的悲伤。
        我只是想把和你的差距拉的小一些，再小一些。
        直到我把六月划掉，七月开始的时候，他依然伫立在我无法到达的地方的时候，我哭了。我躲在露台后面看着他照毕业照，看他笑起来的时候，还是帅到那么没救，看他们脱掉白的校服在上面用水笔签名字。看林兰心在边上煽情的落泪。我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和他拥
抱，那时候我多希望我是他的同学，即便是三年来一句话也不说的普通的陌生人。但他还是能抱抱我，像个大哥哥一样的抱抱我。我便足以。
        我控制不住自己，冲了下来。我敢说我是用了我最大的勇气，把耳塞摘下来，刚好听到他们齐声念着毕业词：真情万寿无疆，友谊地久天长。我把它当成他对我说的话，我知道他是会这样对我说的。
        在喧嚣的人声里，我轻得不能再轻地说，刘毅然，我喜欢你。说完后我重新塞上了耳机，因为我怕听见他否定的答语，因为我承受了太多冷冰冰。瞬间过后，我依然是原来那个左耳失聪的小孩。人潮拥挤，我抬起头，看见他拨开人挤了过来，我望着他那双装满星星的眼睛，我还是怕，于是闭上了眼睛。
        如果我知道他是要把我的左耳塞摘下，我是绝不会闭眼睛的，所以尽管我企图用劲全身力气去听，还是什么也没听见。算了。木已成舟。
        我跑回楼顶看他的背影，泪水却模糊了眼睛，鼓起勇气说出最真诚的话语，也亲手埋葬掉最深的感情。林兰心走到我身边，摘掉了我右耳的耳塞，还好她摘的是右耳的，我听到了
一切一切本来不该是这样的结局，从那次上补习课的时候他说喜欢我，到第二天木棉树下等我的回应，我看见的那个所谓的亲吻，不过是他帮林兰心吹掉眼睛的沙子，因为兴奋的我把水壶和纸条放错了位子，后来连同一起做大扫除的时候被扔掉。他当然没有机会来见我。直到现在他依然对我说，夏小九，你这个傻瓜，我还是喜欢你。
        如果我没有戴耳机，就不会白白浪费这两次的：我喜欢你。
        但一切早已命中注定。
        如果他像林兰心摘掉我右耳的耳塞，如果我没有闭上眼睛……
        从那以后我不再戴耳机听音乐，每天简简单单，干净到透明，我在等那个男生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这一次我们一定不要错过。
        这一次，换我先说，我喜欢你——虽然这一直是我一个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