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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２０１９－０６－２１
基金项目：国家留学基金委２０１７年度建设高水平大学联合培养博士研究生项目 艾丽斯 默多克晚期小说研究 (２０１７０６２３０１６０)
作者简介：岳剑锋(１９９３ )ꎬ女ꎬ江苏淮安人ꎮ上海交通大学博士生ꎬ研究方向：当代英国文学ꎮ
第３５卷第３
期学报
Ｎｏ ３Ｖｏｌ ３５２０２０年３月
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ＬｅｓｈａｎＮｏｒｍａｌ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Ｍａｒ ꎬ２０２０
ＤＯＩ:１０ １６０６９/ｊ ｃｎｋｉ ５１－１６１０/ｇ４ ２０２０ ０３ ００５
艾丽斯 默多克«寄语行星»中的流散研究
岳剑锋
(上海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ꎬ上海２００２４０)
摘㊀要：犹太大屠杀是欧洲乃至世界文明史上的裂痕和转折点ꎮ英国布克奖作家艾丽斯 默多克的后期作品中多次表达她对大屠杀导致的心理创伤的关注ꎬ即受难者心理上的流离失所的流散状态ꎮ文章就«寄语行星»中的时空背景㊁流散语言建构以及流散记忆建构数个方面对默多克笔下的犹太族裔心理流散状态进行阐释ꎮ
关键词：大屠杀ꎻ犹太ꎻ后记忆ꎻ流散
中图分类号:Ｉ５６１ ４５㊀文献标志码:Ａ㊀文章编号:１００９－８６６６(２０２０)０３－００２７－０６
艾丽斯 默多克(１９１９ １９９９)是英国战后著名小说家ꎬ一生著有２６部小说ꎬ曾获布克奖ꎬ被誉为 自乔治 艾略特之后最杰出的英国女作家 ꎬ然而由于默多克的哲学家身份ꎬ她的作品经常被研究者归为哲
学小说ꎬ因而目前关于其他方面研究少之又少ꎮ实际上ꎬ默多克作品中蕴含的创作理念异常丰富ꎬ尤其在后期作品中ꎬ默多克表示了她对主流思想的失望ꎬ如欧陆哲学㊁分析哲学㊁精神分析等ꎬ转而关注一种普遍状态下的人类的思想ꎬ之所以作家会出现如此思想转变ꎬ很大的原因是出于她对二战的思考ꎬ是什么促成希特勒这样的恶人出现以及战后的长期思想禁锢ꎮ默多克不仅对事件进行政治历史维度的思考ꎬ还更多的从西方意识形态的本质出发ꎬ也就是从哲学㊁宗教的角度去思考ꎬ如在个人代表性的哲学著作«道德作为形而上学的指导»中ꎬ默多克指出: 耶稣被塑造为一种罗格斯的形象ꎬ
代表思想的统一规则ꎬ是思想的保证者ꎬ也就是唯一能把人们能从罪恶和恐惧中拯救出来的救世主ꎮ [１]８４犹太人虽然是«圣经»中上帝的选民ꎬ却也是欧洲多次战争中无辜的替罪羊ꎬ一般的犹太人二战中丧生于纳粹的口下或集中营中ꎮ因此ꎬ由于犹太人 受害者 和 上帝选民 的双重身份ꎬ默多克对犹太人怀有一种尤为特殊的感情ꎬ这一点她的文学作品中得到了充分的表达ꎮ㊀㊀
一㊁流散的时空: 后大屠
杀 语境
自二战以来ꎬ大屠杀文学作品开始不断涌现ꎬ但是ꎬ与此同时大屠杀文学研究却没有紧跟上步伐ꎬ近几十年来ꎬ文学界开始反思这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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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ꎬ由于过去过多的将大屠杀文学归类为历史学研究ꎬ反而忽略了作品的文学性ꎮ自托马斯 瑞格斯编撰的«大屠杀文学参考»于２００２年出版以来ꎬ大屠杀文学的研究宣告复兴ꎮ该专著整理了大屠杀作家和作品ꎬ并以百科全书的形式呈现ꎮ可是这样的索引式的研究ꎬ结合目前社会上将大屠杀作为参观景点ꎬ影视选材的现状ꎬ在一定程度上ꎬ使得大屠杀这一本该得到重视的选题变得琐碎化㊁娱乐化ꎮ
因此ꎬ在文学界ꎬ大屠杀小说能否成为一个单独的类别仍有争议ꎬ迈克尔 威思高德罗指出: 我坚信艺术形式不适用于大屠杀ꎬ艺术去掉了受难中的阵痛 因而我们不能以大屠杀为题材创作小说 任何试图将大屠杀转为艺术形式的行为都是在贬损大屠杀ꎬ最终只能沦为低级的艺术形式ꎮ [２]６８然而ꎬ大屠杀文学研究的意义不容忽视ꎬ大屠杀文学的研究者要意识到：大屠杀的本质和范围都十分深远ꎬ可以说是一个意识阶段的结束以及另一个意识阶段的开始ꎮ
近年来ꎬ文学界关于大屠杀文学研究角度也呈现出多样化趋势ꎬ如玛丽安 赫希(ＭａｒｉａｎｎｅＨｉｒｓｃｈ)首次提出了 后记忆 (ｐｏｓｔ－ｍｅｍｏｒｙ)视角ꎬ主要包括后辈们与前辈的个人创伤㊁集体创伤和文化创伤之间的关系ꎮ后记忆 是一种强有力而又极为特别的记忆形式ꎬ因为其和对象或源泉之间的关联不是通过回忆ꎬ而是通过想象和创作来达成 [３]４３ꎮ 后记忆 不同于个人记忆ꎬ因其并非由本人经历ꎬ而是隔代发生的ꎻ 后记忆 也不是纯粹的历史ꎬ因为其中又有个体性的意味ꎬ所以是一种带有时空距离特
性的 回忆 ꎮ大屠杀的 后记忆 并非只是要画出一道时间上的界限ꎮ尽管流亡幸存者的后代本人未经历家破人亡㊁居无定所的创伤ꎬ但他们仍然处于边缘化或是流亡的状态ꎬ总是处于一种流散(ｄｉａｓ￣ｐｏｒａ)的状态ꎮ即便他们已返回了自己的故乡ꎬ但永远也无法与先辈居住于大屠杀之前的同一座城市ꎮ纳边娜 弗雷斯科指出ꎬ战后出生的犹太后裔犹如被放逐ꎬ他们不是被现在或是未来的某个地点驱逐ꎬ而是被个体本身所驱逐ꎮ这种个体性上的驱逐体验是后记忆重要的表征ꎮ其具体表现形式有缺失记忆(ａｂｓｅｎｔｍｅｍｏｒｙ)ꎬ也就是说 一切的发源地均被夷为平地ꎬ我们没有后路可退 构成犹太人的是一种深刻的缺乏感 [４]１３８ꎮ默多克的数部晚期作品中均涉及后大屠杀情节ꎬ其中在«寄语行星»中ꎬ主人公马库斯 瓦尔兰身为犹太后裔ꎬ虽然本人未经历过大屠杀ꎬ也没有亲人丧生于大屠杀ꎬ但是反复想象先人在集中营中遭受屠戮后ꎬ陷入了后大屠杀阶段的 后记忆 创伤ꎬ最终他在夏至日选择用煤气瓦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ꎮ
有评论家认为ꎬ这部小说的道德哲学意味很浓ꎬ但马库斯与前期作品中牺牲的善人区别不大ꎮ然而本作品独特之处在于：超越时空的后大屠杀情结是马库斯纠葛痛苦的根源ꎬ并给犹太族裔造成了跨时空㊁跨代际的生理和精神层面的双重离散ꎮ在默多克独特的语言观和后记忆的叙述视角下ꎬ作家向读者传达她对后现代语境下犹太族裔流散状态的深切同情ꎮ
㊀㊀二㊁流散的语言：建构的困境
布鲁姆指出ꎬ当写作关于大屠杀的话题时ꎬ作家往往感受到至深的悲愤和沮丧ꎬ如此沉重的悲伤让语言显得极为无力ꎬ因为一切构成生命的元素都在此崩塌ꎬ如智慧ꎬ想象力ꎬ自信心ꎬ 仿佛给最深的绝望再加上自闭 [５]３３ꎬ这样的沉默不仅宣告了基督教救世主形象的倒塌ꎬ与此同时还标志着语言的消逝ꎮ因而作者往往有一种近似失语的体验ꎬ感到无力用语言来表达ꎮ
艾丽斯 默多克对此类问题采用了独特的写作技巧ꎮ有研究者提出ꎬ默多克小说语言观的最终目的是探索 真实如何通过语言在小说中得以再现 [６]５８ꎬ然而 语言是抽象和含混的 语言又是有限制的 在思想和语言的边界ꎬ当 看见 不能说的事情时ꎬ默多克不是沉默ꎬ而是采用特别的叙述策略 她自有一套解决方法ꎬ如采用并列㊁反论或插入意外事件等 [６]６４ꎬ但是ꎬ当默多克的创作进入中后阶段时ꎬ战争的残酷事实让她认识到ꎬ维多利亚式浪漫的语言游戏并不能帮助人类了解真实ꎮ因而ꎬ默多克在«寄语行星»中主要采用了暗喻(ｍｅｔａｐｈｏｒ)㊁插叙(ｉｎｔｅｒｒｕｐｔｉｏｎ)㊁互文(ｉｎｔｅｒｔｅｘｔｕａｌｉｔｙ)等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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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读者传达了后大屠杀流散者的失语体验ꎮ如前文所述ꎬ深深困扰马库斯是种族屠杀的折磨ꎬ让他最终在夏至日打开煤气自杀以体验 恶 的牺牲ꎮ作家以暗喻的手法向读者生动传达了这种心理感受:
但有的时候ꎬ思想ꎬ体验都可以直直地升起ꎬ就像是跃出水面的鱼儿ꎬ打破表面的波浪ꎬ从而进入了另一个
维度 进入一种体验的存在ꎬ从而才能尝试去理解 [７]４２１
在隐居之初ꎬ马库斯刻意地回避一切个人的烙印ꎬ想将个人的㊁个体民族的受难记忆彻底升华为 行星 (ｐｌａｎｅｔ)上全体居民可以共享的 消息 (ｍｅｓｓａｇｅ)ꎬ即理性的知识和理解ꎬ然而ꎬ来源于内心深处的 根的需求 大屠杀的受难者却像 跃出水面的鱼儿 ꎬ不断让他感到困惑和焦虑ꎬ并让他产生了一种超越普通同情心(ｃｏｍｐａｓｓｉｏｎ)的带有认同感(ｉｄｅｎｔｉｆｉｃａｔｉｏｎ)的同情心ꎬ并最终选择为其牺牲(ｓａｃｒｉｆｉｃｅ)ꎮ以画面感强烈的暗喻ꎬ默多克展示了大屠杀创伤在犹太后裔中无意识地频繁闪现造成的心理离散状态ꎮ
插叙和互文情节主要由犹太教拉比丹尼尔 莫斯特的忽然登场所推动ꎮ当马库斯沉湎于先人被屠戮的悲惨回忆之时ꎬ犹太教拉比丹尼尔 莫斯特毫无征兆地忽然出现在马库斯门前ꎬ执意要卢登思将犹太教的祈祷披巾(ｐｒａｙｓｈａｗｌ)转交给马库斯ꎮ默多克虽乐于在作品中引入各种宗教因素ꎬ如修女ꎬ藏传佛教者ꎬ日本禅宗修炼者ꎬ神父等ꎬ但拉比莫斯特是默多克作品中首位犹太教拉比形象ꎮ首先ꎬ莫斯特认为马库斯的心理创伤是源于他无法正确认同到自身的犹太族裔特质:
可能使他烦扰的是他无法平静的接纳自身的犹太特质ꎬ这同样是思想ꎬ是哲学ꎬ是深刻的事件ꎬ尤其在现在更是如此 我了解他心中的恶魔ꎬ以及他和恶魔之间的关系ꎬ我确信我可以帮助他[７]４０２ꎮ
其次ꎬ马库斯对犹太裔个体性的认识和对上帝的认识存在根本的冲突ꎮ不管以日常语言还是抽象的逻辑语
言ꎬ他都无法表达自己的痛苦情感ꎬ所以说ꎬ马库斯想要传达给世界的信息是无
法言说的ꎮ祈祷披巾承载着特殊的含义：祈祷是
思考与宗教形式的结合ꎬ还是内心宗教(ｉｎｎｅｒｒｅｌｉｇｉｏｎ)的思考ꎮ以此为媒介ꎬ莫斯特拉比暗示马库斯要与内心的民族 宗教冲突和解ꎮ
最后ꎬ默多克多次暗示读者拉比与弗兰兹
卡夫卡之间的联系ꎮ他们不仅长相酷似ꎬ且小说
情节也产生了互文性指涉ꎮ如布鲁姆在«哈罗德 布鲁姆 大屠杀文学»所指出的ꎬ带有恐惧和地区疏离感的文学并不是二战后的独特文学产物ꎬ卡夫卡的«在流放地»就很好地印证了这一点ꎮ如卡夫卡作品中的主人公一样ꎬ拉比和马库斯同样被 流放 在 卡夫卡式 荒谬㊁恐惧且高度集中的世界ꎬ这虽然不是完全性质上的流放地ꎬ但长年心理上的流离失所ꎬ带来的炼狱般折磨并不亚于奥斯维辛或特雷布林卡集中营ꎮ因此ꎬ拉比莫斯特试图通过故国的宗教信仰回心理上民族归属感和个体认同感ꎬ并帮助同样饱受折磨的马库斯ꎬ他清楚地知道马库斯正面临着极度的黑暗和深渊ꎬ只有依靠重返上帝之 名 的宗教信仰才能走出黑暗ꎬ而非心理分析或结构主义主张的层层递进的逻辑推理ꎮ借莫斯特之口ꎬ默多克说出了她对宗教形式和宗教精神的偏好：她更倾向于一种形而上学意义的救世主形象ꎬ而非基督教具象的造物主形象ꎬ默多克之所
以和卡夫卡一样ꎬ不去刻意构建一个基于某种理论术语的小说世界ꎬ也不考虑自己的作品是从何种 主义 出发ꎬ而是要构建一个超越这些主义的世界ꎬ通过这样独特的写作手法ꎬ默多克向读者构呈现了犹太族裔无力摆脱流散状态的困境ꎮ默多克对于大屠杀记忆的处理手法采用了她独特的语言观ꎮ首先ꎬ绝大部分篇幅都是图像性的白描ꎬ没有艺术性的演绎ꎬ没有采用修辞手法ꎬ有时甚至有些乏味ꎮ然而默多克这样的处理不仅是为了表达对历史的沉痛哀悼ꎬ更多的是强调这段真实的过去给后人㊁尤其是犹太族裔的思想留下了何种的烙印ꎮ其次ꎬ情节的铺陈也很有深意ꎮ默多克通过设计拉比忽然到访㊁马库斯自杀身亡等意外情节ꎬ来比拟流亡者在遭遇突如其来的故国情结时的迷茫和苦痛ꎬ再结合与弗兰兹 卡夫卡作品的类比和多种具象的意向ꎬ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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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 天地之大 ꎬ流散者也难以寻觅一处心灵的栖息地ꎬ无法寻到目标ꎬ也不到民族的归属ꎬ身份的迷离让他们无力为自己发声ꎮ
㊀㊀三㊁流散的记忆：隔代构建«寄语行星»中ꎬ马库斯在尝试构建个体身份过程中的主要困境是犹太裔个体民族性与人类整体性之间的矛盾ꎮ这是离散者常见的处境ꎬ如赛义德在«流亡的反思及其他论文»所说: 流亡令人不可思议地不得不想到它ꎬ但经历起来又是十分可怕的ꎮ它是强加个人与故乡以及自我与其真正的家园之间的不可弥合的裂痕：它那极大的哀伤是无法被克服的ꎮ [８]１７３马库斯想要到自己
犹太族 根 的归属感和本民族的记忆ꎬ马库斯并没有关于大屠杀的直接记忆ꎬ在尝试隔代构建记忆的过程中ꎬ马库斯从感官上的构建(阅读书籍ꎬ参观集中营等)ꎬ到游走于两个极端(整体性和民族性)之间的矛盾ꎬ最后以生命的代价去体验先人的苦难ꎬ向读者展示了离散者的 裂痕和哀伤 ꎮ
首先ꎬ触动马库斯的大屠杀记忆隔代构建的原因是认识到普遍性与同一性不可调和的矛盾ꎮ卢登思想尽办法让马库斯以书面形式写出 最终公式 ꎬ即解决人类所有生存困境的最终方法ꎮ作为早慧的天才数学家ꎬ马库斯深谙占统治地位的欧洲大陆哲学旨在于将日常语言㊁日常意识在内的一切思想压缩成逻辑语言ꎬ从而形成所谓的 最终真理 ꎮ但经过长期的痛苦思考ꎬ马库斯发现这样的 最终真理 是不存在的ꎬ同一化的思想只能导致同一化的普适性世界ꎬ正如大屠杀是纳粹想要一统世界ꎬ实现政治绝对同一化导致的悲剧ꎮ加之自身的犹太裔血统ꎬ马库斯开始为个体身份和集体身份的不可调和所困扰ꎬ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ꎬ马库斯以这样的 最终真理 的书写是 血书 为由拒绝了卢登思的请求ꎬ开始构建隔代的大屠杀记忆ꎮ 一个人只能理解自己所共鸣的事物ꎬ一种纯粹的经验 [７]９８ꎮ
其次ꎬ马库斯从未直接叙述过自己构建隔代民族记忆的过程ꎬ我们主要通过他人的描述和马库斯的想象得以一窥ꎮ马库斯的女儿伊琳娜这样描述父亲的行为:
他还没有开始绝食或是自残ꎬ最起码现在还没开始ꎮ他只是阅读有关这方面的内容!他一度一次性读了很多大屠杀相关的书ꎬ读完就烧掉ꎮ我觉得这是一种象征主义的做法ꎬ他很善于象征主义ꎬ可能这是不做任
何实事的人的生活方式吧ꎮ好吧ꎬ他去奥斯维辛集中营参观的时候ꎬ他忘了自己只是游客ꎬ晕了过去ꎮ他还去了印度去看人们所受的苦难ꎬ他以为那儿的人们会把他当作上帝ꎬ然而他只得了肝炎ꎮ此外ꎬ他还要当一个罪人ꎬ这样才能和理解善一样理解恶ꎬ他要同时成为受害者和希特勒ꎬ他还要同时成为耶稣和反对耶稣的人 他坠入受难和堕落的可怕深渊ꎬ想要臭名昭著的ꎬ然后一架战车将他载上天堂ꎮ[７]１０５
另外ꎬ马库斯构建隔代记忆的主要途径是想
象ꎬ如参观奥斯维辛集中营时晕厥ꎬ看到玻璃上
的血记忆立刻闪回大屠杀ꎬ仿佛他当时就在那
儿ꎬ看着 拥挤的卡车满载恐惧的犹太人ꎬ这时
火车慢了下来开始进站ꎬ战栗的犹太人还在互相
安慰 [７]２０１ꎮ这样的图像式的想象在马库斯的脑海中频繁出现ꎬ他试图通过对历史资料的联想构
建起自己的犹太记忆和犹太身份ꎬ但马库斯的思
考在小说中其他 流散者 看来都是无意义的ꎬ
文本中主要有以卢登思为代表的唯物论流散者和
伊琳娜为代表的无意识的流散者ꎮ
卢登思认为ꎬ马库斯只是想营造一种戏剧性
的生活㊁或是在赋予自己特殊的任务ꎬ也就是
说ꎬ他认为马库斯陷入了艺术家对形式的臆想ꎬ
并且希望马库斯能够以冷静理性的眼光审视这段
历史ꎮ实际上ꎬ困扰马库斯的并不是神秘的艺术
形式ꎬ而是无法认识到 真实 (ｔｒｕｔｈ)ꎬ这种真
实不等于以卢登思为代表的唯物主义者主张的 历史 ꎬ而是犹太民族在被迫害时真实的体验ꎮ他的女儿伊琳娜也无法理解他为何对 纯粹的受难 如此执迷ꎬ (马库斯)终日集中思想于受难ꎬ疼痛ꎬ纯粹的受难ꎬ纯粹的疼痛ꎬ如何成为上帝ꎬ因为只有上帝才会纯粹为受难而受难 可是问题是在极其富裕ꎬ景优美ꎬ身体健康的前提下你该如何受难 [７]１０５ꎮ马库斯与他们不同的根本原因在于：他培育了一种赛义德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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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亡者)有道德原则的(而非放纵或懒散的)主体 [８]１８４ꎬ在这样渴望寻 根 的道德主体的驱使下ꎬ马库斯开始深入探寻他的犹太民族性ꎮ他随后住进了精神疗养院ꎬ接受精神医生马赞连的心理ꎬ马赞连将马库斯的行为归因为内心深处的创伤:
病变的思想就像持久的悲愤ꎬ他们深受折磨ꎬ我们经常逃避灵魂中命中注定的限制ꎬ只能感受到呢喃似的威胁ꎬ持久的焦虑ꎬ这就是无序偶尔的声音 但是所有人ꎬ即便是你ꎬ灵魂深处都有着尖锐的刺ꎬ剧痛的毒芽ꎬ虽然很罕见ꎬ但一旦被激活ꎬ就会立刻造成无法理解的悲愤[７]２６３ꎮ
马赞连自称 专注的科学追求者 [７]２２６ꎬ他从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思想出发ꎬ认为一切灵魂所深受的折磨都是经受某些隐藏的心理创伤ꎬ他希望通过到埋藏内心的 尖锐的刺 来帮助马库斯摆脱大屠杀记忆的困扰ꎮ弗洛伊德认为ꎬ艺术家的创造是本我潜意识的涌现ꎬ 我们把本我后来的部分称作被压抑的 是在自我的发展过程中获得的 [９]２１６ꎮ这位心理医生的理论之所以不能解脱马库斯的处境ꎬ是因为马库斯在自我发展过程中获得这些潜意识的主要途径是隔代记忆的构建ꎬ由于他的不在场㊁缺乏直接经验ꎬ马库斯无法为自己构建出完整的民族身份ꎻ加之犹太族裔遭遇的大屠杀ꎬ是完全超出了理性和感性的分界ꎬ人类正常理性对话的范围ꎬ让马库斯 几乎无法进行描述ꎬ也无法思考 [７]３１８ꎮ这里我们可以借用弗雷斯科的话ꎬ这是 对大屠杀后出生的人们而言ꎬ他们只能踱步ꎬ永久被剥夺的渴望折磨着他们 [１０]２２０ꎮ
简言之ꎬ马库斯不是大屠杀的幸存者ꎬ也不生活在集中营的年代ꎮ之所以背负这样的历史责任ꎬ是因为他想要将自身思想上升到 普遍 的程度ꎬ却又无法摆脱个体的民族性ꎮ虽然针对犹太人的大屠杀是一个民族的悲悼ꎬ同时是整个社会的受难ꎬ马库斯想要通过这样的死亡方式ꎬ将他对本民族苦难的认同与同情ꎬ传递给了所有造物主创造的生物ꎮ
默多克不是大屠杀作家ꎬ也不是 世界公民 式的流散文学作家ꎬ但是她却用一种独特的方式来表现流散ꎮ她不将流散者的身份局限于社会边缘人中ꎬ而是反常态地与哲学家㊁历史学家㊁诗人等身份结合ꎬ从截然不同的创新角度去观察流散族ꎬ通过她独特的语言观传递给读者ꎬ表现了默多克对人类苦难的关注ꎮ作者以超越一般写作范式㊁文类的手法ꎬ真实表达出了流散者内心深层的声音ꎬ这让«寄语行星»成为研究者值得关注的作品ꎮ
注㊀释:
①默多克深受法国神秘主义这西蒙娜 韦伊影响ꎬ认为人类寻求 善 在根本在于 根 的必要性ꎮ
②此为小说结尾处众人唱起的歌曲ꎬ源自莎士比亚著«哈姆雷特»ꎮ
寂寞流星③有研究者将大屠杀文学分为六种ꎬ本作品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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