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痴巴”的故事
作者：暂无
来源：《走向世界》 2015年第20期
文/李旻 图/宋成勇
“大痴巴”家在大院里算是富裕人家，有一个独立的小院，楼上楼下共计十几套房子，而且都是地板地，窗子也很大，有的还是双层的。这在当时是造价比较高的好房子，一般人家造不起，也住不起。但这个小院是“大痴巴”的爷爷出钱建造的，家人只住了一半，另一半出租了。到了“大痴巴”爸爸这一代，解放了，房子通过“赎买”政策收归国家所有。“大痴巴”家只剩下两大间南房和一间不见阳光的小北房。小北房平时不住人，但“大痴巴”回来就住里面。因为南间住着他嫂子和侄女，不方便。
“大痴巴”是邻居们给他起的绰号，他的真实姓名叫什么，至今邻居们也不知道。
“大痴巴”是精神病患者，邻居们给他起这样一个绰号，就是因为他犯病时神智不清，会做出一些在正常人看来傻乎乎的事。“痴巴”是我们这儿的土语，专指那些没头脑的人。
其实，“大痴巴”不但有头脑，而且智商超过常人——当然这是他不犯病的时候。上世纪60年代，大学生
很少。“大痴巴”不但上了大学，还留在学校当了法语老师，年纪轻轻就被评上了讲师。
“大痴巴”是怎么得的精神病没人知道，家里人也从不说。“大痴巴”打小没了娘，父亲跟着大儿子住在大院里，“大痴巴”到了假期就到大院来住些日子。一般很少两个假期都来，大都是寒假来，正好过年。
“大痴巴”很少跟院里的邻居搭腔，即便是好好的时候。他也是无声无息地来，悄然无声地走。但是每次来他都会给邻居们留下深刻甚至可怕的印象。
每到大年三十，一般是后半夜，院里的人就会听到“大痴巴”的怒吼声和夹杂着法语的胡言乱语声，接着会响起一阵阵砸东西的声音。那声音很恐怖，特别是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不仅孩子听了害怕，连大人听了脸都变得深沉。喊叫声过后，会听到房门敞开和关闭的声音，也很响，是用力摔的结果。甭说，那肯定是“大痴巴”所为。再接着“大痴巴”的家人会落荒而逃，那一定是“大痴巴”动手打人了！每次犯病， 他都会打人，打父亲、兄长，但没见他打过嫂子和侄女。看来他还知道礼道。“大痴巴”打人时没有人敢出面劝阻，因为他基本上是六亲不认。尽管没打过女人，但他的几个远方亲戚，凡是男的，只要碰上他犯病，都挨过他的拳头。
“大痴巴”的个子很高，一米八多，挺胖，所以一般人跟他动起手来都不是对手。大院里有个会点功夫的小青年不服气，说要机会“教训教训” 他。后来有一次“大痴巴”犯病在院里叫骂，恰好这个小青年在家，便走到“大痴巴”面前掐着腰大声说：“你骂谁”？“大痴巴”开始一愣，转眼间咧了咧嘴走了。小青年以
为震住了他，让“大痴巴”回家，不料话音未落，“大痴巴”一个巴掌抡过去。多亏早有提防，否则就算不打个鼻青眼肿，起码也要口吐鲜血。惊得小青年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真打呀”？“大痴巴”瞅了他一眼，摸了摸拳头，小青年撒腿跑了。从此，大院里的人见了“大痴巴”犯病就赶快跑开。
“大痴巴”为什么总在大年三十犯病一直是个谜。邻居们闲着没事瞎分析，有的说精神病一沾酒就会受刺激犯病；有的说“大痴巴”过年想老娘，想多了脑子转不过弯来也会犯病；还有的说“大痴巴”30好几了还没个对象，看到长兄家庭美满，心里发急又嫉妒，所以就犯病。那些“分析家”为了说明自己的分析有理，还提出佐证：为什么“大痴巴”老打他老爹和他长兄侄子？心里生恨呢！
的确，“大痴巴”除了家里人几乎不打外人，打小青年纯属偶然，如果那天小青年不去招惹他，他也不会抡出那一巴掌。另外“大痴巴”从不打女人，他从没碰过嫂子、侄女，哪怕病犯得再厉害，也不碰她们一个指头。最有力的说明就是有一次“大痴巴”犯了病在院里吼来吼去，恰在此时隔壁院里的一位大婶来大院人。她不知道在院里走来走去的“大痴巴”是精神病，还以为是院里的什么人呢，就主动上前打招呼。“大痴巴”两眼直直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大婶还开玩笑：你咋这么看人，怪吓人的！“大痴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走了。事后有人告诉了大婶真相，大婶并没感到后怕，反而说他除了眼神不对劲，没什么好怕的呀。
有好心邻居给“大痴巴”的嫂子出主意：给“大痴巴”个对象，或许结了婚就好了。实际上“大痴巴”一家
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可是眼下“大痴巴”的这种状况，谁家的姑娘敢跟他？邻居们进一步献计：不到城市的农村的。毕竟“大痴巴”每个月接近100块钱的工资，这对挣工分的农村姑娘来说诱惑力还是很大的。很快，说媒的就领着一个姑娘来了。人长得应该说没问题，除了土气点以外，看不出是从农村来的。“大痴巴”好像也挺满意，从没有笑容的脸上也泛起一丝喜悦。那一段时间“大痴巴”竟没犯病，他老爹高兴地挨家挨户去串门，告诉邻居们，儿子的病好了！这一年大院邻居们第一次没在大年三十听到那可怕的吼叫声。
他还认不认得我 过了年，那农村姑娘没再来，“大痴巴”又开始坐立不安，每天在大院里走来走去，站在大门口掐着腰向远处观望。邻居们猜得出，他是盼着农村姑娘来。
终于有一天那姑娘又来了，身边多了好几个娘家人，看来这次是来最后拍板定亲了。
“大痴巴”非常高兴，走起路来像是脚下生风，他领着姑娘逛中山路，一买一大包袱好东西，乐得姑娘家里人天天脸上挂着笑模样。
过了几天，姑娘跟家里人背着、挎着、提着大包小包走了，邻居们看得出，这婚事敲定了。“大痴巴”也在忙着整理行装，说是回学校去申请结婚。院里的大娘大婶很热心地帮他缝衣做被、准备婚事，“大痴巴”他爹甚至暗自落泪，因为一旦结了婚，“大痴巴”就会在学校所在的南方城市安家，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大痴巴”走后一直没有消息，急得他家里人听到邮递员来送信的声音就跑出来问：有信吗？时间一长，邮递员一进大院就主动吆喝：没有你们的信！
邻居们重新见到“大痴巴”是在半年后。学校两个干部陪着他来到大院，“大痴巴”的脸煞白。事后邻居们才知道，回学校不长时间“大痴巴”又犯了病，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出院后学校觉得他不能再教学了，就给他办了休养手续，交给家人照顾。学校的来人还透露，“大痴巴”的病因很可能是因为爱情。据说他曾跟自己的一个女学生关系很密切，但人家家长坚决不同意，就吹了。
“大痴巴”始终没结婚，那个农村姑娘知道他的病情后就提出分手了。这回“大痴巴”并没有闹，反而很平静。有人说他这是进精神病医院的结果，也不知是真是假。
“大痴巴”活了52年，死的时候全身瘦得皮包骨，全然没了过去的雄壮，真的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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