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意识的觉醒:
道家“万物齐一”思想的意义
吴晓华
(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湖北武汉 430072)
  摘 要:随着人类征服自然的节节胜利,生态灾难随之加剧。在对自身行为进行反思的过程中,人们的生态意识开始觉醒,导致“天难”的人与自然对抗意识逐渐走向彰显“天均”的平等意识,并流向趋于“天和”的共融意识。在这一意识流动过程中,道家的“万物齐一”提供了重要的思想启示。
  关键词:道家;万物齐一;生态意识;对抗意识;平等意识;共融意识
  中图分类号:B2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448(2008)02-0026-05
  工业革命以来,随着人类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负面效应逐渐显露,给人们的生产和生活造成严重影响,甚至威胁着人类的生存,这引起了人们对生态问题的广泛关注。在对人类文化、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的反省过程中,人们的生态意识开始觉醒,认为人与自然关系的对抗状态,是由人对于自然的傲慢的居高临下的征服意识造成的。为此,许多环境伦理学家纷纷提出人与自然要和谐共融,必须树立人与自然的平等意识,而道家“万物齐一”思想是其重要的启迪。
“万物齐一”思想是道家针对当时战争频仍导致自然环境、生态环境被破坏这一“天难”———“天之灾难”所提出的万物平等观点。他们从“道”的视域察看天地万物,认为“物无贵贱”,任何事物在“道”那里都是平等的,都是由“道”派生出来的,不能因为事物之间有差别———即“天倪”,就否认事物之间的平等关系,否认事物的价值。整个自然界是一个有机整体,任何事物都是其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且相互之间具有贯通性和联系性———即“天均”,差别包含联系,联系蕴含差异,只有看到万事万物的统一性,才能在平等基础上实现万物的和谐———即“天和”。
  一 人与自然的对抗意识导致“天难”
  生态灾难的频频降临,使人类陷入一场空前的危机。东西方许多学者对此进行反思,认为造成这一危机的原因在于西方主客二分思维模式、人类中心论、近代机械主义自然观念、狭隘的人类主义道德和权利观等,这些观念产生的深层根源是人与自然的对抗意识。
自欧洲文艺复兴以来,人与自然的关系被重新定位。自然科学的发展和人文主义思潮的崛起把人从宗教神学的桎梏中解放出来,人的理性在这一时期闪着灼热的光辉,人对自然的征服就是这一伟力的表征。在近400年的工业文明时代内,人类在征服自然方面所创造的成就远远超过过去一切时代的总和。人类征服欲望的不断满足和物质欲望的不断实现,使人对自然的主宰意识不断加强。这样,“人必然使自己成为全部自然界的中心:事实上他只能按自己的感受来批判事物;他只爱自以为对他生存有利的东西;它
必然仇恨和惧怕一切使他受苦之物……”[1](114页)根据上述思想,人类必然确信整个大自然为他而造。这一以人为中心的价值观念必
第39卷第2期2008年3月     
南昌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NANCHANG UN I V ERSI TY
Vol.39No.2
Mar.2008
收稿日期:2007-09-10  修回日期:2008-02-26
作者简介:吴晓华(1970-),女,江西余江人,副教授,2007级博士生,从事道家哲学和伦理学研究。
然导致人与自然的关系被撕裂。一方面,人变成了“万物之灵长”,为所欲为地驾驭和控制自然;另一方面,自然被置于一个受奴役的地位,成为满足人类欲望的工具。随着科技的不断进步和工业化程度的急剧提高,人类的工具理性逐渐占主导地位,在这种理性的支配下,人的生存环境遭到巨大的破坏。“工业
化的步伐正在扫清地球上所剩无几的传统文化的最后残余———这些传统文化被认为是蒙昧落后与不开化的。例如生活在美洲的印第安人,生活在非洲、亚洲、澳大利亚的土著人,以及在欧洲本土依循健康的生态法则繁衍生息的最后的农业文明……今天的人们在知识领域取得了许多重大的突破性进展,但在这一过程中人们却失落了认识。”[2](65页)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人类变得越来越具有破坏性。诸如苏联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泄漏事故、印度博帕尔农药泄漏事故等公害事故频频发生。
对于地球上频繁出现的生态灾难,道家的先哲们似乎早已有所察觉:“其致之也,谓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废;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正,将恐蹶。”[3](第39章,130页)老子认为,只有顺应“天道”,天地万物才能在清静安宁中蓬勃生长。否则,天违逆天道则无以清明,必将崩裂;地违逆天道则无以安宁,必将荒废;庄稼违逆天道则无以充盈,必将枯竭;自然万物违逆天道则无以生长,必将灭亡;君王违逆天道则无以正其纲,必将倾覆。这是老子针对战国时期达官显贵们的穷奢极侈、贪婪腐败导致掠夺肆起、民不聊生、田野荒芜、环境破坏严重的现实状况所作出的具有前瞻性的理论预见。老子认为,违背“天道”,天地万物包括人,都将无法以自身的形式存在,必将走向覆灭,主张人类的行为要符合“天道”,要遵循自然规律,因为“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3](第39章,130页)。“一”即“道”,以“天道”行事,天自清明,地自安宁,谷自充盈,物自生长,侯王自正。以“天道”行事,也就是以自然无为的方式行事,要求人类不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万事万物,给万物以自由的生长空间,万物方能欣欣
向荣。庄子继承了老子顺应天道的思想,进一步抨击了人类违背“天道”的行为,并描述了这一行为所带来的“天难”:“乱天之经,逆物之情,玄天弗成,解兽之,而鸟皆夜鸣,灾及草木,祸及止虫,意治人之过也。”[4](《在宥》,283页)扰乱天然之常道,违背万物之本性,使天道无法成功推行,离散居之兽禽,鸟儿深夜啼鸣,祸及草木花虫,这就是在治理人的过程中因违逆天道所造成的恶果。这就是违逆“天道”的“人道”,是违反自然本性的行为。庄子反对“人道”,反对人类按自己的意志妄加作为给万物造成的岌岌可危的境遇,提倡“天道”,即遵守自然规律,顺遂自然本性,不作违背自然规律之事,否则,就会给自然、给人类带来无穷灾难,使万物无法按其自然本性生长。
“天难”的降临,是“人道”的结果。要避免这一结果的发生,道家认为人类应该按“天道”自然无为的方式对待万事万物,而不是按照自己的意志根据自身的需要任意干涉自然、强力地征服自然。“天道”自然无为的态度必须在人与自然平等意识的驱动下才能生成。
  二 人与自然的平等意识彰显“天均”
  人与自然对抗的意识导致了“天难”的频繁发生,要改变这种状况,必须树立人与自然平等的意识,摒弃那种断定人拥有一种天赋优越性的观点,抛开把人之外的生命看作是无价值的观念,克服人类的妄自尊大,建立人类大宇宙整体意识,以彰显万事万物之间的联系与贯通、相依与共存,即“天均”。
人与自然平等的思想,在道家那里有深刻而精辟的阐释。道家认为,作为道的派生物,人与万事万物具
有同源同质同本同根的特点,人与万物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4] (《秋水》,386页)如果站在事物的角度来评价,则各自以自己为贵而以他物为贱;若以世俗的眼光看待事物,则贵贱在于世俗的观念;若从道的视角看待事物,则事物无贵贱之分。作为万物的之母的“道”按照自然无为的原则创生出无高低贵贱之分的万物,万物从“道”那里秉承了不同的自然属性,形成了之所以此物为此物而非他物的天然本性。因此,庄子认为每一种生物都有其自身特有的不可侵犯的“习惯”和“方式”。“民湿寝,则腰疾偏死,鳅然乎哉?木处,则惴 恂惧, 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民食刍豢,麋鹿食荐,蝍蛆甘带,鸱鸦耆鼠,四者孰知正味?猿 狙以为雌,麋与鹿交,鳅与鱼游,毛嬙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哉?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塗,樊然 乱,吾恶能知其辩!”[4](《齐物论》, 121页)何谓“正处、正味、正”?不同的事物态度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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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在泥鳅看来,潮湿地带是理想的栖息地,在猿猴眼里,攀援在树上却是最舒适的。然而,对于人来说,睡在潮湿地带则易患腰疾,攀援在树上则让人惊恐不已。可见,泥鳅生活于潮湿地带、猴子在树上攀援是其习惯和方式,“正如不吃猪肉是犹太人的方式、而不喝酒是穆斯林的方式一样。在前哲学时期,‘习惯’或‘方式’乃是‘自然’的对应物。每一事物或每类事物都有其习惯或方式”[5](92页)。
在庄子看来,既然每一种生物都按照自身特定的不可侵犯的生存方式存在着,任何生物都无法把自己的存在方式强加给他物,就像人不会认同鰌鱼、麋鹿和猿猴成为人的尺度一样,人同样不能成为万物的尺度,而不是像古希腊智者普罗泰戈拉(Pr otag2 oras,约公元前487-前411)所说的:“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尺度。”[6](138页)因此,我们必须尊重人之外的任何一种生物的习惯和方式,当然,除非我们抛弃认为自身优越性的态度和观念,一旦我们抛弃了那种认为人在禀赋方面或天赋价值方面比其他生命优越的,我们自然就会接受尊重大自然的态度。
要求人类主动抛弃认为自身优越性的态度和观念并非易事。自从大自然进化出有意识有理性的人以后,人类在利益的驱动下凭借所谓的理性和智慧,按照自己的主观偏好把万物区分成高下优劣。荀子认为人贵于万物,说:“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生有气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7](87页)庄子认为,正是这种“人贵于万物”所凭借的心智造成了世间的祸乱、环境的破坏:“三皇之知,上悖日月之明,下睽山川之精,中堕四时之施。其知惨于蛎虿之尾,鲜规之兽,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者,而犹自以为圣人,不可耻乎?其无耻也!”[4](《天运》,361页)由于三皇的心智遮蔽了日月
的光明,毁坏了山川的精华,背离了四时的运行,其毒甚于蛇蝎。人类为了满足业已泛滥的欲望,对自然恣意地践踏,对其他生命无情地戕害,庄子认为这是对其他生命价值的否认,因而主张“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即不要以人事毁坏万物的本性,不要以心智损害万物的性命,不要以求得殉葬世俗的名利,要“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4](《秋水》,393页)。因为“谁习惯于把随便哪种生命看作没有价值的,谁就会陷于认为人的生命也是没有价值的危险之中”[8]。其终极结果不仅是对生态的破坏,也将是对自身生存境域的破坏。把心智作为人贵于万物的理由是对“大道”的违背。不仅如此,庄子认为万物无优劣贵贱之别,认为把人从自然界中超拔出来,用充满敌意的眼光、以傲慢的姿态来对待大自然是缺乏根据的。“吾在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大仓乎?号物之数谓之万,人处一焉;人卒九州,谷食之所生,舟车之所通,人处一焉;此其比万物也,不似豪末之在于马体乎?”[4](《秋水》,380页)居于浩瀚无垠的宇宙之人,犹如居于山中之小石小木,只存自以为小的念头,怎敢自满自大呢?物类数万种,人只不过是万物当中的一员,相比于天地,任何事物不过是“稊米之在大仓”、“豪末之在马体”,谈何孰贵孰贱?居于其中之人,焉能居高临下?如此应谦卑自知,不可自尊自大,应该怀着感恩之情去养护自然,“应以满意和感激的心情栖息于大自然中”[9](451页),确立人是地球上和他物平等的成员的意识。正如现代英国著名哲学家伯特兰·罗素说:“我所知道对付人类那种常常流露出来的自高自大、自以为是的心理的惟一方式则是提醒我们自己:地球这颗小小的行星在宇宙中只不过是沧海之一粟;而在这颗小行星的生命过程中,人类只不过是一个转瞬即逝的过客。还要提醒我们自己:在宇宙的其他角落也许还存在比我们优越得多的某种生物,他们优越于我们可能像我们优越于水母一样。”[10]
在庄子看来,人类不仅不能妄自尊大,更应该看到万物在自然界中的价值和作用。“万物皆种也,以不同形相禅,始卒若环,莫得其伦,是谓天均。天均者,天倪也。”[4](《寓言》,622页)任何事物都有各自的种源,在不同物质的物种之间彼此联系相互衔接,如同彼此须臾不可分的链,任何事物都是这条链上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且彼此依赖又相互区别,分不出始终和次序,分不出高下贵贱,且共同承担着维护生态系统平衡和谐的责任。这种自然的联系性、平等性,可称作“天均”。郭象注:“天倪者,自然之分也”———即指事物各自的规定性或称物自性,自然的类别性、差异性即“天倪”就是这种规定性所使然。联系性和差异性二者都以对方的存在为存在的前提和条件,只要一方不存在,另一方因失去存在的条件而无法存在,联系包含差异,差异内涵联系。庄子认为,“天倪”与“天均”涵义相同,都指自然均齐状态,亦即“未始有物”之“混沌”状态、自然之本然状态,也是“大道”的本始状态。因为道能包容千差万别的事物、任其自然,与不同者和同,其行为不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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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露水,物我无间,“不同同之之谓大,行不崖异之谓宽,有万不同之谓富”[4](《天地》,294页),方可立功济物、德泽远溢。因此,只有在这一混沌、本始状态下看待万物,才能认识到万物的价值,在万物的联系和分别中体悟大道、融入大道、融入自然,与天地自然和谐统一,才是实现“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4](《齐物论》,114页)之正途。
然而,人类往往从自身利益出发去观照自然,这使人类难以摆脱自身的狭隘性和主观偏见,极易陷入“人类中心主义”,正像培根针对欧洲中世纪禁锢人们思想的四种假相所概括的“种族假相”和“洞穴假相”,即人类在认识万事万物时难以逃离人这种“类”对于本族优越性的偏执以及自身主观的束缚。为了从这一思想禁锢中解放出来,一方面要换位思考,即站在非人类生存基线的立场上审视万事万物的存在;另一方面,要从道的视角,从整个生态系统来考察万事万物的价值,拿美国生态伦理学之父奥尔多·利奥波德的话说,就是站在“狼”的立场,“像山一样思考”。根据这种思考方式,大自然所有的生命都应是平等且相互关联、相互依存、不可或缺的。这样,人类的态度才可能由“自贵而相贱”转变为“物无贵贱”,使人与自然平等的实现成为可能。
  三 人与自然的共融意识趋向“天和”
  人与自然平等意识的建立使“物无贵贱”价值观得以形成,它为人与自然共融意识的形成奠定了基础,使天地万物和谐共荣的实现成为可能。“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不仅是庄子对未来社会的美好向往,
更为深受生态灾难威胁的现代人所渴盼。然而,这一美好和谐之意境只有在人与自然共融意识支配下才能体验。道家“天和”思想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从冲突走向和谐的重要智慧之源。
和谐是在对立双方矛盾冲突中产生的,没有冲突就无所谓和谐。对于道家而言,世界的和谐是“道”在无限的创生事物过程中统合万物之间相依、相待、斗争、转化的结果。“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3](第42章,138页)万事万物都是阴阳二气互相激荡所形成的和谐体。任何一个事物、任何一个系统由于其内部的对立双方矛盾斗争使自身保持稳定性,并显现为外在的存在。自然界创造了人就是让人在自然中生活,在同一生存境遇中遭遇的人与自然,必然产生矛盾、冲突和斗争,就像原始森林中捕食者与被捕食者之间血淋淋的斗争性关系,那里充满了尖牙和利爪。这种存在于不同物种之间的相互残食有利于生态系统的稳定。然而,一旦人类对自然的对抗行为超过了自然弹性阀限,即超过自然的承受程度,自然就以同等甚至更强大的力量回报人类:1998年我国松花江及长江等发生的三百年不遇的震惊中外的特大洪灾,2005年8月发生在美国的卡特丽娜飓风。它向我们警示:“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11](517页)
自然对人类的“报复”激发了人类生态意识的觉醒,人与自然之间由剧烈冲突趋于缓和,使构建和谐的世界成为可能。在庄子看来,和谐的世界是“天和”、“人和”、“心和”三者层层相因的结果[12] (42-45页)。
在庄子哲学中,“天和”大致包含两层含义:一是“与天和”,意指人与自然的和谐状态。《庄子·天道》篇说:
“夫明白于天地之德者,此之谓大本大宗,与天和者也;所以均调天下,与人和者也。与人和者,谓之人乐;与天和者,谓之天乐。”[4](325页)能够理解体会天地的本德,就是最大的根本,就能“与天和”———人与自然和谐。人与人之间的和睦相处,社会,天下太平,才能“与人和”———人际和谐。“与天和”的境界就是“天乐”,即庄子构建的“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视颠颠。当是时也,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生,连属其乡;禽兽成,草木遂长。是故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鹊之巢可攀援而窥。夫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恶乎知君子小人哉!”[4](《马蹄》,255页)意思是说,在民风淳朴的年代里,老百姓的行为持重,视察专注,别无外求。那时山上没有小路,河里也没有船只和桥梁,万物繁衍,禽兽成结队,草木随意滋长,人兽各不相犯,禽兽任由人牵着游玩,鸟雀的窝巢任人攀爬观看,这就是盛德的时代,人类与禽兽并居、和万物共处,哪有什么君子小人之别呢?这一生动的叙述描绘了一幅动物成、植物茂密、人与万物共融的大自然美丽图景,人类生活于其间,逍遥自在、其乐融融。在那里,人类虽有智巧,但不妄用,其行为合于自然,使万物不受伤害。这就是“天乐”的境界———人与自然最和谐的状态。这种状态,就像梭罗所体会到的:麝鼠是他兄弟,臭鼬是“一个慢腾腾的人”,斑鸠是“我的同时代人和我的邻居”,康科德的植物是和他“住在一起的居民”,甚至星星也是他“亲密的伙伴”。他周围的一切均是他所属共同体的成员,而且它们之间没有任何的等级和歧视[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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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庄子构建的“至德之世”是和谐世界的象征,
要实现之,就要“与天和”,其关键在于如何理解体会天地的本德并实践之。
“天和”的另一层含义是:达到“天乐”的方法和
途径。老子主张以“复归于婴儿。”[3]
(第28章,101页)即复归人类自然素朴的本性的途径以实现“天
乐”。因为“含德之厚,比于赤子。”[3]
(第55章,168页)婴儿最柔弱、德性淳厚、天真无邪,不会给任何人、任何物造成威胁,它天生具有一种与万物共融的本性,因而最具生命力。相比之下,成人耳濡目染了世事的不公,经历了人生的坎坷,变得世故了,自然的天性受到扭曲、压抑和摧残,随之变得虚伪造作、猜忌冷漠,暗算和讹诈随之而来,
外显于行为,则表
现为对于外在世界的一种贪婪、征服[3]
(246页)。它不仅使自身成了牺牲品,大自然也成了首当其冲的无辜受害者。因此要“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要消除物化之心,回归到赤子之心的本源生机,达至虚无恬淡、真朴无为的境界,万物才能常自然。庄子则认为要达到“天乐”,应做到:“虀万物而不为戾,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于上古而不为寿,覆
载天地,刻W 众形,而不为巧,此之谓天乐。”[4]
(
《天道》,325页)天地的本德是毁碎万物而不施暴虐,恩泽万代而不为仁,它覆载天地,施以万物以形体而不为巧,这便是自然而然的天乐。简而言之,要实现“天乐”,就要秉持天道自然无为的态度,顺应自然,因为“自然界最懂得自然”,懂得自然万物以何种方式存在最有利于生态系统的动态平衡。
人与自然从对抗走向融合的意识流动过程,表现在“天难”趋于“天和”的自然状态,这一发展路径,在道家看来,只有站在大道的角度,以宇宙整体
的视角视察万物,则天地同一,万物齐平,物我为一,只有自然无为、顺遂天地万物各自的自然本性,万物各尽其性,物我各自皆安,才能实现有差别的统
一———即“和之以天倪”。因此,融于自然,顺遂自
然,齐同万物,使人与自然和谐共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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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waken i n g of Ecolog i ca l Awareness:S i gn i f i cance of Tao ism ’s
Thought about “Everyth i n g a s the Sa m e ”
WU Xiao -hua
(School of Phil os ophy,W uhan University,W uhan 430072,China )
Abstract:Ecol ogical envir on ment has become worse al ong with increasing vict ories of human contr ol over na 2
ture .Peop le ’s ecol ogical a wareness started t o a waken thr ough intr os pecti on .I deol ogy of hu man fighting against na 2
ture,which resulted in “natural disaster ”,gradually heads f or the ideol ogy of equality that e mbodies “t
he relati ons
of things ”,and walks up t o the ideol ogy of natural har mony that hu man and nature should be in har mony .Taois m ’
s thought of “everything as the sa me ”gives it an i m portant ins p irati on t o the devel opment of ecol ogical a wareness .
Key words:Taois m;everything as the sa me;ecol ogical a wareness;ideol ogy of human fighting against nature;
ideol ogy of equality;ideol ogy of natural har mony (责任编辑 王能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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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南昌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