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日本殖民统治时期的闽南语创作歌曲》下半部分。
  上一集我们介绍了陈达儒和陈秋霖二陈组合创作的两首歌《白牡丹》、《满山春》。下面继续介绍陈达儒的歌曲。
  另一位与陈达儒搭档合作的著名音乐人是姚赞福,《心酸酸》与《悲恋的酒杯》,让他在台湾创作歌谣中也占了一席之地。其中《悲恋的酒杯》在台湾光复后被改填国语歌词,成了谢雷主唱的《苦酒满杯》,并且大为流行。不过,姚赞福的际遇没有陈达儒好,晚年潦倒,六十岁病逝,连丧葬费都成了问题。
  心酸酸 陈达儒 姚赞福 1936
  歌词:
  我君离开千里远啊,放阮孤单守家门 抹食抹困脚手软啊,暝日思君心酸酸
  无疑一去无倒返啊,辜负青春暝日长 连写批信煞来断啊,呼阮等无心酸酸
  一时变心抹按算啊,秋风惨淡草木黄 风冷情冷是无盼啊,光景引阮心酸酸
  《心酸酸》和《悲恋的酒杯》同时发表于一九三六年,由胜利唱片公司发行,是姚赞福与陈达儒初次合作,即双双闻名的两大悲曲!
  如泣如诉的《心酸酸》词是每段四句,每句七言,计二十八个字的情歌标准范式,曲是四
个乐段,共分十六小节的旋律,每七言配合四个小节,正好天衣无缝,丝丝入扣,据说此曲不是《事先》合作,而是作词、作曲各写各的,而后凑合在一起,真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年龄不及二十岁的陈达儒,有了这一作品,谁也不敢再说他少年不识愁滋味了,而在流行歌坛近四年,却一直很不得志的姚赞福,也终于扬弃了被讥讽为赞美歌式的作曲风格,摸索出创作方向,争得了一席之地。
  悲恋的酒杯 陈达儒 姚赞福 1936
  歌词:
  别人捧杯爽快在合欢,阮捧酒杯凄惨又失恋,世间几个亲像阮这款,嗳唷!嗳唷!爱是目屎甲憔烦。
  自叹自恨看破了当初,吐气无奈一杯又一杯,毋管人笑酒醉倒在地,嗳唷!嗳唷!谁知阮为甚问题。
  带着酒气暝日啶啶红,目的不是贪着烧酒香,看破世情一切像眠梦,嗳唷!嗳唷!第一凄惨失恋人。
  姚赞福在民国二十五年(公元一九三六年)作了两首脍炙人口的歌谣《心酸酸》与《悲恋
的酒杯》,由于曲调哀怨至极,极具歌仔戏《哭调仔》的特,因而有《新式哭调仔》的称号。其实姚赞福的赞美式歌曲作得也很不错,例如《恋爱列车》、《满山春》、《天清清》等,都是广为流传的歌谣。
  《悲恋的酒杯》在光复后被改填成国语歌词,易名为《苦酒满杯》,主唱者谢雷也因此曲迅速走红。闽南语版的《悲恋的酒杯》自歌词被重填后,逐渐为世人所遗忘,成为一首失传的歌谣。
  《悲恋的酒杯》多年后旧调重弹,在凤飞飞的《想要弹同调》计划中再度被发掘,苦命的作曲家-姚赞福在天之灵,也应当不再悲愁了!
  出前奏 压混
  陈达儒的《农村曲》与《青春岭》则是与苏桐合作的。
  与陈秋霖同为日本占领时期台北歌仔戏班三大名乐师之一的苏桐,擅长扬琴,是一位典型的民间艺人。一九三二年,古伦美亚唱片公司成立,开始招兵买马,灌录闽南语流行歌曲唱片,即网罗苏桐进入该公司,三年后,苏桐转入胜利唱片公司,而开始和陈达儒合作,乃有《农村曲》、《青春岭》等名曲。
  陈达儒以都市人包文熙”的心情体会做田人的甘苦,陈达儒说,他为了写这首歌词,亲自到农
地体会做好几天的《做田人》,因此《农村曲》虽然是以流行歌曲的方式出现,但是它已被公认是代表农民心声的民谣。
  农村曲 陈达儒 苏桐 1937
  歌词:
  透早就出门,天渐渐光。受苦无人问,行到田中央,行到田中央。为着顾三餐,顾三餐,毋惊田水冷酸酸。
  炎天赤日头,凄惨日中罩。有时踏水车,有时就苏草,希望好日后。每日巡田头,巡田头。毋惊嘴干汗哪流。
  日头那落山,工作即有息。有时归身汗,忍着寒甲热,希望好年冬。稻仔快快大,快快大,阮的心头就快活。
  《农村曲》有草地人的日记之称,词分三段,透早就出门炎天赤日头日头若落山正是早晨、中午、黄昏的生活日记。
  一粒米,百人汗,《农村曲》会感动不少人是必然的,农夫的愿望不大,只希望稻麦快快长大,好收割赚钱,日子就能过的好,但是风调雨顺并不是年年都能有的,然而辛勤的耕种,还是能够欢喜的收割。
  苏桐和陈达儒所合作的另外一首作品《青春岭》创作于一九三六年,在三十年代保守的民风中产生的《青春岭》是以歌仔戏中的《游赏调》为基础,配合意境奔放的歌词,呈现的是自由恋爱不受拘束的欢乐气氛,这对当时婚姻仍由父母决定的年轻人来说,《青春岭》不但替他们说出了心内的话,更为时代的转变埋下了伏笔。
  青春岭 陈达儒 苏桐 1936
  歌词:
  双人形到青春岭 鸟只念歌送人行 溪水清清流昧定 天然合奏音乐声 青春岭 青春岭顶自由行
  岭顶春花红白蕊新笑傲江湖演员 欢喜春天放心开 蝴蝶赏花成双对 花脚自由乱乱飞 青春岭 青春岭顶自由行
  春风微微吹岭顶 四边无云天清清 青春欢喜青春景 春加添咱热情 青春岭 青春岭顶自由行 
  《青春岭》的作曲者苏桐,原是歌仔戏班乐师,是当时操弹扬琴不做第二人想的后台乐师,但苏桐的一生并不如意,晚年更是贫病交迫、凄凉不堪,然后他却写下了《青春岭》等几首健康歌曲,实在是相当的难得。
  同样是由陈达儒作词、苏桐作曲,《双雁影》也发表于一九三六年。
  双雁影 陈达儒 苏桐 1936
  歌词:
  秋风吹来落叶声 单身赏月出大埕 看见倒返双雁影 伤心欲哮惊人听
  鸿雁哪会这自由 双双迎春又送秋 因和人生昧亲像 秋天若到阮忧愁
  秋天月夜怨单身 归瞑思君昧安眠 恨君到今未见面 不知为着啥原因
  雁,从不单飞,以雁寄情,是千古诗词歌咏的题目,陈达儒以七言四句所写的《双雁影》,遣字用词,十分口语化,但也充满着古雅的诗意,是非常难得的佳作。
  善于弹奏扬琴的乐师苏桐以大调来谱《双雁影》,秋风萧萧,跃然于耳,难怪有人说这首曲子,不仅充满萧萧的落叶声,还有令人遐思着苍凉的蓝天景致。
  三线路 陈达儒 林绵隆 1937
  歌词:
  三线路 草青青 想着彼时月光瞑
  和君相会分昧离 双人赏月算天星 赏月算天星
  三线路 月圆圆 情甜月圆初恋时
  恋花当开当欢喜 无疑爱情半酸甜 爱情半酸甜
  三线路 风微微 今夜无君路稀微
  孤单伤心日屎滴 树脚哀怨坐归瞑 哀怨坐归瞑
  三线路发表于一九三七年,陈达儒作词,林绵隆作曲。车辆稀落的一九三0年代,三线路是情人约会的地方,双人赏月算天星,是相当富有罗曼蒂克气氛的。
  提到有关三线路的歌曲,还有《月夜愁》中的月照在三线路,其实月夜愁和三线路本身都有异曲同工之妙,描写的都是等无人的伤心人。
  陈达儒的词,几乎占了日据时代名曲的半数以上,和他合作较多的有上面听到的陈秋霖、苏桐、姚赞福等人,至于林绵隆则仅有数曲之作。
  南都夜曲 陈达儒 郭玉兰 1938
  歌词:
  南都更深 歌声满街顶 冬天风摇 酒馆绣中灯
  姑娘温酒 等君惊打冷 无疑君心 先冷变绝情
  啊~啊~薄命薄命,为君哭不停。
  甜言蜜语 完全是相骗 站在路头 酒醉乱乱颠
  颠来倒去 君送金脚炼 玲玲珑珑 叫醒初结缘
  啊~啊~爱情爱情 可比纸云烟
  安平港水 冲走爱情散 月也薄情 避在东边山
  酒馆五更 悲惨哭无伴 手弹琵琶 哀调钻心肝
  啊~啊~孤单孤单 无伴风愈寒
  这首歌收录于纪露霞台湾民谣交响乐章 但求疼贰专辑中。
  《南都》指的是古都台南,似乎没有人会疑怀;但是这首歌的原名却是:《南京夜曲》,也因此词中的南都更深歌声满街顶应是南京更深;而安平港水冲走爱情散却是秦淮江月也薄情避在东平山原为避在紫金山
  陈达儒原先写的《南京夜曲》这首歌,什么时候、什么原因改成《南都夜曲》,不得而知,而他人已作古,也因此成了永远解不开的谜了;就连作曲者郭玉兰女士的身世,我们也所知有限。
  这一首很凄恻缠绵的曲子,不仅陈达儒的词好,郭玉兰曲子亦佳;闽南语流行歌曲的创作者,女性不多,正如日据时代台湾美术运动史,女性画家,也仅仅寥寥数人;郭玉兰遗世的作品仅有二、三首,但是,南都夜曲一曲已足令她留名闽南语歌坛。
  从陈达儒早年自费出版的《歌仔簿》上发现了这首南京夜曲时,也看到了他自己亲笔更动笔迹,始知后来的人说《南都夜曲》是陈达儒某年去台南市游览,因而获得灵感,创作此曲,是编故事,而非说掌故
  港边惜别 陈达儒 吴成家 1939
  歌词:
  恋爱梦被人来拆破 送君离别啊 港风对面寒
  真情真爱父母无开化 毋知少年啊 热情的心肝
  自由梦被人来所害 快乐未透啊 随时变悲哀
  港边惜别天星像目屎 伤心今暝啊 要来分东西
  青春梦被人来打醒 美满春啊 变成黑阴天
  港边海鸟不知阮分离 声声句句啊 吟出断肠诗
  离情别意,表达贴切,三层梦境,各有其怨,悲戚情景,感心动耳,是闽南语歌曲中少有以现代诗的手法,写出崇尚自由恋爱的男女,因环境所逼不得不分离一首佳作。
  港边的寒风、港边的飞鸟、港边幽暗的天空是这首歌曲所营造的气氛。而吴成家的曲更以似「哭调」来诠释,听之不觉鼻酸。这首歌是陈秋霖先生成立的「东亚唱片公司」于1939
张伯芝近况年所出版的歌曲,此后闽南语歌曲因「皇民化运动」被迫中断。
吴成家先生小时小儿麻痹,行动不便,他是一个歌唱家,他若登台演唱一定手轻拂钢琴边,一生追求音乐创作,他最早艺名叫八十岛熏,陈达儒是他最好的对手,他写的曲和陈达儒做的词很搭调。
  阮不知啦 陈达儒 吴成家 1939
  歌词:
  彼时约束啊~双人无失信 近来言语啊~煞来无信凭
  冷淡态度亲像无要无紧 你敢是你敢不是到新爱人
  啊~阮不知啦 阮不知啦 总无放旧去新
  近来讲话啊~大声小声应 爱情恋梦啊~渐渐变无亲
  不明不白因何侥心反面 你敢是你敢不是到新爱人
  啊~ 阮不知啦 阮不知啦 总无放旧去新
  春天花蕊啊~为春开了尽 十八少年啊~为你用心神sick stuff
  怎样这款全无同情怜悯 你敢是你敢不是到新爱人
  啊~阮不知啦 阮不知啦 总无放旧去新
  吴成家谱的曲,最大的特就是「啊」的音用得非常传神,而且很能表达出乡土歌谣的韵味,比如这首由陈达儒作词的《阮不知啦》中,的技巧,充份展现无遗。
  下面来欣赏一条大家不是太熟悉的歌,江中清的《春花望露》。
  江中清先生在台湾歌坛算非主流,他是一个流浪乐师,他背吉他自弹自唱,他和日本占领时代唱片界的人,完全没有交往,他是独行侠。这首歌在当时并没有人器重,到战后《春花望露》才在歌簿中看到,唱片界才将之收录进去。
  春花望露 江中清 江中清 1939
  歌词:
  今夜风微微 窗外月当圆 双人相爱要相见 思君在床边
  要见君 亲像野鸟啼 嗳唷 引阮心伤悲 害阮等规暝
  明夜月光光 照在纱窗门 空思梦想规暝恨 未得倒落床
  要见君 亲像割心肠 嗳唷 引阮心头酸 面肉带青黄
  深夜白茫茫 冷风吹入窗 思思念念君一人 孤单守空房
  要见君 怨叹目眶红 嗳唷 引阮病这重 情意害死人
  听众朋友,从一九三二年到一九四0冷血动物歌词年,可说是台湾歌谣的颠峰期,特别是在一九三五年,
因为这年底,日本殖民政府在台湾举行一场大规模的《日本始政四十年博览会》,全台约有三分之一的人口都曾到台北参观过,著名的〈心酸酸〉、〈农村曲〉都是这一年的作品。
  但随着日本推行《皇民化运动》,流行歌曲首当其冲,唱片公司纷纷休业,而这些歌曲也成了日本政府用来宣扬政令的工具,甚至企图以摧毁闽南语歌谣为手段,来扩张其帝国主义的野心,他们并把台湾歌谣翻译成日文,用以召集台湾男子前去南洋当军夫,也使这些优美的台湾歌谣变的不伦不类,如《雨夜花》被改做《荣誉的军夫》、《月夜愁》被改做《军夫之妻》,实在是相当的无奈。
  这个时间台湾本土受到日本曲子的影响主要有两方面,一是日本演歌只有五声调,缺少FaSi音。二是当时日本受到世界经济不景气的影响,失业率高,歌词较为悲情。台湾歌谣便在无形之中感染了这种彩。
  1940年到1945年之间,日本大力展开皇民化运动,台湾歌谣不再有自由的空间可以创作,市面上也没有唱片的发行,虽然仍有吕泉生等人默默在创作,但是整体的歌谣创作可说慢慢地沉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