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踏歌乐舞诗词综论
在唐代丰腴的歌舞文化之中孕育出的踏歌乐舞,具有深厚的文化蕴涵和审美价值。诗人刘禹锡、李白、张说、谢偃、崔液、元稹、储光羲、薛能、顾况等创作了许多经典诗篇,仅在欧阳予倩先生主编的《全唐诗中的乐舞资料》中就收录了与“踏歌”活动有关的唐诗15首。这些诗作从多层面、多角度展现了唐代踏歌乐舞的审美形态和文化功能,具有丰富的文化史料价值与文学审美意义。
踏歌,曾经是在我国古代各族人民中广泛流行的一种自娱性歌舞艺术形式,各个历史时期均有关于踏歌类乐舞的记载:早在五千多年前新石器时期的彩陶盆(1973年青海大通县上孙家寨出土)图案纹饰中,就有衣着尾饰的古青羌五人联袂踏歌圈舞的遗迹;三千多年前的云南沧源崖画第七地点1区便绘有五人围圈的“踏歌”、“打歌”舞图;二千多年前的战国春秋时代的青铜器m24“圆形舞蹈扣饰”(今云南省江川县李家出土)有18个联袂踏歌圈舞人和云南晋宁石寨山贮贝器m12:2纹饰中有9个联袂踏歌舞人形象资料;汉代刘歆撰、晋代葛洪辑录的《西京杂记》卷三载:汉高祖“宫内时,尝以弦管歌舞相欢娱,竞为妖服,以趋良时,十月十五日共入灵女庙,以豚黍乐神,吹笛击筑,歌上灵之曲,既而相与连臂踏地为节,歌《赤凤凰来》”。《隋书?
五行志》载:北周时“周宣帝与宫人夜中连臂踏碟而歌,曰:‘自知身命促,把烛夜行游。’”《北史》卷第四
十八《尔朱荣传》载尔朱荣:“与左右连手踏地,唱‘回波乐’而出。”唐代宫廷踏歌则更加风靡流行。唐?张?|《朝野佥载》卷三载:“睿宗先天二年正月十五、十六夜,于京师安福门外,作灯轮,高二十丈,衣以锦绮,饰以金玉,燃五万盏灯,簇之如花树。宫女千数,衣罗绮、曳锦绣、耀珠翠、施香粉,一花冠、一巾帔皆万钱,装束一伎女皆至三百贯,妙简长安、万年少女妇千余人,衣服、花钗、媚子亦称是。于灯轮下踏歌三日夜,欢乐之极,未始有之。”《旧唐书?睿宗记》亦载:“上元日夜,上皇御安福门观灯,出内人连袂踏歌,纵百僚观之”。从上述的记载可以看出,中国古代踏歌活动的普及与踏歌乐舞的空前盛况。
踏歌在隋唐当时又称“踏谣”,因其多由女子参与,故当时有以“踏歌娘”、“踏谣娘”、“谈容娘”代指歌舞女的。唐?崔令钦《教坊记》载:“踏谣娘――北齐有人姓苏,匏鼻,实不仕,而自号为郎中,嗜饮酗酒,每醉辄殴其妻。妻衔悲,诉于邻里。时人弄之。丈夫着妇人衣,徐行入场。行歌,每一叠,旁人齐声和之云:‘踏谣,和来;踏谣娘苦,和来!’以其且步且歌,故谓之‘踏谣’;以其称冤,故言苦。及其夫至,则作殴斗之状,以为笑乐。”其实,“踏谣娘”无论是不是人名,是不是苏妻的名字都不重要。它只是表明形式的一个符号,说明它虽已有了一个故事,但它的重心还在于形式。其“行歌,每一叠”云,说明
它的演唱形式也是“调同词不同”的反复;“旁人齐声和之云”,自然说明“踏谣和来”的唱词是“旁人”的帮唱,极有可能帮唱的同时是载歌载舞的。“旁人”既是观众,又参与演出,这种具有集团歌舞特性的唐代代表性歌舞戏,从某种意义上讲正是“踏歌”活动的传承。推而广之,隋唐曲子《缭踏歌》《队踏子》《
踏春阳》《踏金莲》《踏歌词》《纥那曲》《竹枝》等,都是诞生于踏歌的歌舞曲。任半塘先生在《唐戏弄》中写道:“唐人用‘踏谣娘’三字代歌舞女者,如《太真外传》叙杨国忠得红霓屏风,上绘美人生动:‘俄有纤腰伎,近十余辈,日楚章华,踏谣娘也,乃连臂而歌。’”他还指出:“唐有‘踏歌’、‘踏曲’、‘踏谣’诸名,其义则一,徒歌之声诗虽无乐器伴奏,但于集体歌唱时,每作集体之舞蹈。因之,用踏步以应歌拍。乃歌舞中之一种基本动作。”唐代诗人罗虬《比红儿》诗云:“楼上娇歌袅夜霜,近来休数踏歌娘。”唐?常非月《咏谈容娘》诗云:“举手整花钿,翻身舞锦筵。马围行处匝,人簇看场圆。歌要齐声和,情教细语传。不知心大小,容得多少怜。”以上种种,足以说明唐时“踏歌”非止为以足踏地为节而歌,而实为有较多人参加演出的歌舞或歌舞剧。无论是任先生的评述,还是罗虬、常非月的诗作都对踏歌的地点、时间、场次作了精细的交待,对舞女的身姿、人数、舞式也作了生动的描绘。在诗中,踏谣娘转换为踏歌娘,又变成了谈容娘,将歌场之繁复、舞式之美妙、舞女之情愫展示得惟妙惟肖。
踏歌作为一种“相抱聚蹈”、“踏地为节”、“边歌边舞”的集体歌舞活动,它的基本形态是用踏步来加强歌拍,反复歌唱一调,或以鼓乐伴奏协调。前述《西京杂记》记载中有“相与连臂踏地为节,歌《赤凤凰来》”。《朝野佥载》记载:“踏歌三日夜。”黄钧宰先生的《金壶七墨》载:“男女杂踏,连袂歌舞。”《乐书》卷一七四载:“圣朝至道初,蕃酋龙汉境遣使率胖柯诸蛮入贡。太宗问其风俗,令作本国乐,于是吹瓢笙,数十辈连袂起舞,以足顿地为节,胖其曲即水曲也。太宗因厚赐赉之。其笙声高下亦
不可传矣。”这些记载都从客观上说明了踏歌“手相握而歌”、“联手踏地为节”、“联袂而舞”、“相携而舞”、“连袂而舞,以足顿地节歌”等特点。从某种意义上说,踏歌就是中国古代的狂欢节,唐代诗歌对这种狂欢性进行了富有审美意义的艺术展现。
金玉良言歌词
一是灯火辉煌、场景壮观。《朝野佥载》载先天二年(713年)正月十五夜踏歌:“作灯轮,高二十丈……燃五万盏灯,簇之如花树。”再现了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壮丽场景。据《唐诗纪事》记载,唐玄宗曾令张说撰写过《十五夜御前口号踏歌词二首》之二:“帝宫三五戏春台,行雨流风莫妒来。西域灯轮千影合,东华金阙万重开。”极言皇室踏歌活动的辉煌、壮观场景。张祜的《正月十五日夜灯》也称:“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帝京。三百内人连袖舞,一时天上著词声。”描绘了正月十五长安城夜
不闭户,灯火通明,舞姿翩翩,歌声缭绕,仿佛人间仙境。谢偃《踏歌词》之二:“逶迤度香阁,顾步出兰闺。欲晓鸳鸯殿,先过桃李蹊。风带舒还卷,簪花举复低。欲问今宵乐,但听歌声齐。”之三:“夜久星沉没,更深月影斜。裙轻才动佩,鬟薄不胜花。细风吹宝袂,轻露湿红纱。相看乐未已,兰灯照九华。”两首诗写出了久在深闺的少女难得聚集在一起,她们轻歌曼舞,通宵达旦,尽兴忘情的踏歌场面给人们带来了美好的憧憬。白居易《正月十五日夜月》:“灯火家家市,笙歌处处楼”;卢照邻《十五夜观灯》:“锦里开芳宴,兰缸艳早年。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都展示了踏歌活动的壮观场面。
二是载歌载舞,通宵达旦。刘禹锡《踏歌词四首》其二:“桃蹊柳陌好经过,灯下妆成月下歌,为是襄王故宫地,至今犹自细腰多。”再现了襄王故地歌舞踏歌的传统习俗与现实活动;顾况的《听山鹧鸪》云:“谁家无春酒?何处无春鸟?夜宿桃花村,踏歌接天晓。”反映了乡野村民彻夜踏歌、诗酒流连的欢快情景,时间虽然转瞬流逝,而踏歌舞兴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崔液《上元夜六首》其六:“星移汉转月将微,露洒烟飘灯渐稀,犹惜路旁歌舞处,踌躇相顾不能归。”崔液《踏歌词二首》其一:“彩女迎金屋,仙姬出画堂。鸳鸯裁锦袖,翡翠贴花黄。歌响舞分行,艳动流光。”描写了舞女的美貌,服饰的华丽,舞姿的绝妙,歌声的婉转,动静相宜,生动传神。《踏歌词二首》其二:“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