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大学教学  2013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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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继尧,东南大学艺术学院教授,江苏省高校哲学科学重点研究基地艺术学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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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美学十五讲》
凌继尧
摘  要:《美学十五讲》作为本科生教材,在撰写过程中注意到三点:倡导感性魅力,坚持有深度的通俗,要有一定的文采。
关键词:美学;感性魅力;有深度的通俗
拙作《美学十五讲》是为高校中文和艺术专业本科生撰写的教材,它于2003年出版,迄今印刷15次。它的繁体字本由台湾五南出版社于2007年出版。2008年我访问纽约时,纽约一家书店的老板告诉我,他们书店销售过繁体字本的《美学十五讲》,该书很快告罄。应纽约部分读者购书的要求,我回国后给这些读者寄去了40多本简体字本的《美学十五讲》。在撰写这本教材时,我注意到三点:倡导感性魅力,坚持有深度的通俗,要有一定的文采。
寇家瑞
一、倡导感性魅力
“美学”在希腊语中的原义是“感性学”。现在学习美学的学生,将来只有极少数的人会从事专门的美学研究。因此,美学课程的根本目的不在于灌输枯燥的概念和抽象的理论,而在于培养学生对各种审美现象的具体感悟能力,在物质化、功利化和工具化的趋势中,引导学生进入诗意化、审美化的人生境界。美学课程应该是一种情感教育,它应该充满魅力。而要使美学课程具有魅力,美学教材本身首先要有感性魅力。
为了使《美学十五讲》具有感性魅力,我努力追求学术性和趣味性的统一。我在读研究生时,导师朱光潜先生就不喜欢高头讲章,他反对把美学著作写成朱子家训。我国著名美学家宗白华先生也说过,美学的内容不一定在于哲学的分析,逻辑的考察。“真正理想的美学著作,所应追求的恰恰是学术性和趣味性的统一。” [1]遵照朱光潜先生和宗白华先生的学术旨趣,我在教材中把学术性和趣味性统一起来,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一位使用该书作教材的教师在一篇文章中指出:“它(指《美学十五讲》——引者注)突破了现有美学教材的过于注重学科知识完整性、系统性、理论性,而灵活性、生动性、审美实践性不足的框架体例,以学术讲座的形式,颇具匠心地将有关的美学基础性知识梳理、切换成十五个教
学单元,恰好和一学期的教学时数和进度的要求相吻合,非常便于授课教师的备课和上课。这一点笔
者在使用这本教材的时候深有体会。笔者在备课时以该书为基本内容,再适当补充材料,加以发挥,在课堂教学中发现学生学习兴趣非常浓厚、参与热情很高,常为每讲内容中那些生动的审美案例所吸引,不知不觉在融洽和谐的气氛中完成了教学设计,整个教学过程显得轻松、活泼、惬意。”[2]
本教材在讲授美学理论时,都从具体的事实出发,不在抽象的概念里兜圈子,尽量少用佶屈聱牙的术语如“解构”、“颠覆”、“话语暴力”、“分延”、“后殖民”、“新历史”等,努力给学生具体的、生动的审美感悟,使教材具有感性魅力。教学实践证明,学生不喜欢僵化板滞、空洞抽象、脱离实际的教材。我在每一讲中都把开头和结尾写好。例如第十四讲的标题“人生的艺术化”,开头写道:“欧洲阿尔卑斯山谷中有一条宽阔的汽车路,两旁景物极美,路上一条标语说:‘慢慢走,欣赏啊!’朱光潜先生的《谈美》一书最后一章就以这6个字为标题,全书也以这6个字结尾,朱先生以此奉赠青年朋友们:在这车水马龙的世界中生活,不要像在阿尔卑斯山谷中乘汽车兜风,匆匆忙忙急驰而过,而要多多回首流连风景,这样,丰富华严的世界才不会了无生趣。”这一讲结尾写道:“朱自清先生在散文《匆匆》中写道:‘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对于一去不复返的生命,我们要频频驻足流连,满怀至性深情地去咀嚼、去体味。做一个‘深于情者’,是美学修养的最终归宿。否则,读过的美学著作即使汗牛充栋,也仍然是一个缺乏美学修养的人。”
在教材中,我还描绘了朱光潜先生和宗白华先生对美的感悟,这种感悟充满了感性魅力。当海面上金
乐嘉身材
的落晖被微风荡漾成无数细鲮时,朱先生领略到晚兴。面对娇红嫩绿、灿烂浓郁的风景,他会忘怀一切。竹韵松涛,虫声鸟语,甚至断垣破壁,也可以成为他赏心悦目的对象。宗先生一直在美的殿堂里散步,他的一本论文集就以《美学散步》命名。他所推崇的庄子也好像整天在山野里散步,观看鹏鸟小虫,蝴蝶游鱼,又在人间凝视各式各样的人物。散步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行动。然而,宗先生在对具体美的的欣赏中,总要追溯到决定这种欣赏的哲学本源和宇宙意识问题。可见,对美的具体感悟可以而且应该追溯到哲学本源的。具有感性魅力的教材也要暗含浑整的体系和严密的逻辑。
即使讲到抽象的概念,也注意运用生动的例子加以说明。所有的美学教材都会讲到柏拉图的“美是理式”的观点。柏拉图认为,每一种物都和任何一种其他物有所区别,因此它具有一系列本质特征,而物的所有这些本质特征的总和就是物的理式。本科生对“理式”的概念比较难以理解,我就引用了冯友兰先生在《三松堂自序》中转述过的一则笑话。柏拉图有一次派人到街上买面包,那个人空手回来,说没有“面包”,只有方面包、圆面包、长面包,没有光是“面包”的面包。柏拉图说,你就买一个长面包吧。那个人还是空着手回来,说没有“长面包”,只有黄的长面包、白的长面包,没有光是“长面包”的长面包。柏拉图说,你就买一个白的长面包吧。那个人还是空着手回来,说没有“白的长面包”,只有冷的长白面包、热的长白面包,没有光是“白的长面包”的白的长面包。这样,那个人跑来跑去,总是买不来面包,柏拉图于是饿死了。通过这则笑话,学生很容易理解,物的理式不同于物。水可以结冰和哈利波特演员重聚
沸腾,水的理式不可以结冰和沸腾。物是理式和物质的结合。如果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我们能够说这个人坐在椅子的理式上吗?当然不能。能够说这个人坐在椅子的物质上吗?也不能。那么,这个人坐在什么上面呢?他就坐在椅子本身上。几十年后,学生们可能完全忘记了柏拉图系统的美学理论,但是他们会永远记住这则笑话,从而记住柏拉图的“美是理式”的观点。
二、坚持有深度的通俗
我非常欣赏冯友兰先生和朱光潜等人的写作风格,这种风格就是我所说的“有深度的通俗”。他们的著作明白如话,因为他们的思维清澈似水。他们厚积薄发,思维异常清晰,加上极好的中文修养,所以他们的文字总是如行云流水。
“有深度的通俗”完全不同于肤浅的通俗,它们之间最大的区别是前者耐读,值得反复玩赏,每读一次都会
有新的滋味,通俗的文字中蕴含着大量的知识点和信息量;而后者则一览无余,可以一目十行地读,浏览以后就没有必要再读。我们最好从冯友兰先生和朱光潜先生的著作中摘些片段,来感受一下什么是“有深度的通俗”。
冯友兰先生在《中国哲学简史》中论述魏晋清谈名士时写道:“究竟‘风流’是什么意思?这是一个含义
丰富而又难以确切说明的词语。从字面上说,‘风流’是荡漾的风和‘流水’,和人没有直接的联系,但它似乎暗示了有些人放浪形骸、自由自在的一种生活风格。”“我对英语中‘浪漫’(romantic)和‘浪漫主义’(romanticism)两个词的含义还未能充分领略;但我大致感觉到,这两个词和‘风流’的意思颇为相近。”[3]
冯友兰先生对“风流”和“浪漫”的解释是何等简洁晓畅,然而它又蕴含着丰富的内容。如果读者读过《世说新语》,了解魏晋名士表达精微思想的精妙谈话,以及他们“会林山水”的高雅和高爽迈出的风神,那么,对冯友兰先生的解释的理解就会深入一层。冯友兰先生的这段话也许会使读者想起欧洲浪漫主义者的种种作为:那是济慈自拟的墓志铭“此地长眠者,声名水上书”;或者是雪莱《西风颂》的名句:“西风哟,如果冬天已经来到,春天还会遥远?”或者柏辽兹献给梦中情人的乐曲《幻想交响乐——一个艺术家生活中的情话》。原来这些都和“风流”相联系,这种解释真正做到东西汇通,值得反复玩味。
朱光潜先生在《西方美学史》中论述17世纪法国新古典主义美学时写道:“当时法国宫廷在文化教养上贵妇人很占势力,文艺沙龙大半是由她们主持的,作家和艺术家大半是由她们庇护的。稍涉粗俗,古怪离奇或缺乏斯文风雅的东西会使她们震惊,一句漂亮话,一个优雅的姿态或是一个彩煊灿的场面也会使她们嫣然喜笑颜开。她们的贵族女性的脾胃或趣味也在这个时代的文艺理想上刻下不可磨灭的烙印,尽管她们在文艺界所造成的‘纤巧’风气也曾遭到过新古典主义者的指责。”[4]“沙龙”是法语salon
的音译,指文艺界或政界知名人士的团体,往往在私人宽敞明亮、富丽堂皇的客厅里聚会。与17世纪相比,18世纪下半叶法国的社会情况虽然有了很大变化,然而沙龙的主持人大半仍然是出身高贵、生活奢华、风度优雅、社会联系广泛的女性。法国作家和美学家斯塔尔夫人就是这样一位才华横溢、魅力四射的沙龙主持人。朱光潜先生这段充满魅力的文字娓娓道来,生动传神,令人常读常新。
当然,冯友兰先生和朱光潜先生的著作也不可能通篇都是“有深度的通俗”,但是,书中不时会出现一些这样的段落,从而精彩纷呈。我自知离这种目标还很远,然而心向往之。我在第一讲“美从何处寻”中谈到希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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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学的特征时指出,希腊美学乃至希腊文化有一个重要特征:造型性或形体性。“希腊每一种文化领域无不在某种程度上表现出这种造型性。连数学和天文学这样的学科,在希腊人那里也有明显的形体性。希腊数学几乎总是几何学,尤其是立体几何学。我们甚至可以把柏拉图的著名对话《理想国》设想成一座雕塑像。在这篇对话中,柏拉图构建了一个理想的城邦国家。理想国有三个阶层:统治者、卫士和生产者。他们组成这样的雕塑像:中间卓然而立的是理想国的统治者,分立两侧的是威严的辅助者——卫士和谦卑的被统治者——工农业生产者。”我觉得这段话就接近于“有深度的通俗”,其中包含较多的知识点和信息量,指出了希腊美学和希腊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并从造型性的角度把《理想国》解读为一座雕,这种解读为读者留下遐想的空间。
这一讲在阐述毕达哥拉斯学派的美学时,指出了希腊美学的数学性,并由此拓展到希腊思维中数的传统。“希腊思维中数的传统可以追溯到更为遥远的年代,荷马史诗中所使用的数字就具有审美意义。”“荷马在史诗中使用数字不是随意的。他最常用的数字是3,《伊利亚特》使用了67次,《奥德赛》使用了56次。10也是荷马喜欢使用的数字。特洛伊战争延续了10年,俄底修斯在外漂泊了10年。荷马暗示,世界是按某些数字组织起来的,数字成为世界审美的原则。”我自己觉得这些话比较耐读,特别是最后一句话比较关键,是对上文的一个总结。如果读者读了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后,再来读这段话,可能会有新的体会。这段话也会提醒读者在阅读荷马史诗时应该关注其中数字的运用。
三、要有一定的文采
美学教材要生动活泼、亲切可人,而不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严重脱离学生艺术审美实际的“书斋美学”、“空洞美学”的面孔。为了做到这一点,一定的文采也是不可或缺的。文采不仅仅是修辞问题,它是情感的自然流露和抒发。美学教材的撰写不是冷冰冰的技术操作,我是带着感情来撰写《美学十五讲》的,写作过程中我感到过某种激动。教材写作是一种创作,是一种难以复制的工作,现在如果让我重写《美学十五讲》,很可能写不出原来的风貌和效果。
在这方面,朱光潜先生的美学著作为我们树立了范例。朱先生在写美学著作时,用心是真诚的,语气是亲切的,态度是平等的,文字也清新可诵。朱自清先生、
韩雪外公
季羡林先生都盛赞朱先生文字的晓畅。朱先生晓畅的文字又颇具文采,这种文采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的,不是华丽辞藻的堆砌。完全可以把朱先生青年时代的《谈美》当作优美的散文来读。
在论述移情说时,朱光潜先生写过一段脍炙人口的文字:“自己在欢喜时,大地山河都在扬眉带笑;自己在悲伤时,风云花鸟都在叹气凝愁。惜别时蜡烛可以垂泪,兴到时青山亦觉点头。柳絮有时‘轻狂’,晚峰有时‘清苦’。陶渊明何以爱菊呢?因为他在傲霜残枝中见出孤臣的劲节;林和靖何以爱梅呢?因为他在暗香疏影中见出隐者的高标。”[5]读过这段文字的学生,若干年后可能忘了移情说的准确定义,可是这段话最初给他留下的印象却会历久弥新。
我的《美学十五讲》的文字,有时也流露出一定的文采。在描绘朱光潜先生对书法的欣赏时,我写道:“朱先生在欣赏书法时不仅用心,而且用情。他看颜真卿的字时,仿佛对着巍峨的高峰,不知不觉地耸肩聚眉,摹仿它的严肃;他看赵孟頫的字时,仿佛对着临风荡漾的柳条,不知不觉地展颐摆腰,摹仿它的秀媚。我们可以想象,朱先生在欣赏这些艺术美时,内心是何等的快慰!生机是何等的活泼!”
朱光潜先生生前多次略带幽默地说他喜欢自己一位本家朱熹的一首诗:“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朱先生的“半亩方塘”之中之所以有“天光云影”,因为他有“源头活水”,那就是美学修养。我写《美学十五讲》的目的,就是希望翻阅本书的读者,能够有意识地为自己的“半亩方塘”增添些许“天光云影”。
参考文献:
[1] 宗白华. 宗白华全集(第3卷)[M]. 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604.
[2] 张晓刚. 深美闳约摭英拾华——评凌继尧教授的近作《美学十五讲》[C]//艺术学丛刊(第1卷第4辑)[M]. 上海:学林出版社,2005:96-97.
[3] 冯友兰. 中国哲学简史[M]. 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4:199.
[4] 朱光潜. 西方美学史(上卷)[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197.
[5] 朱光潜. 朱光潜全集(第2卷)[M]. 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0:22.
[责任编辑:陈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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