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钩沉
潮州名宦黄定、黄自求史事考
黄继瀏
提要：南宋淳熙七年（1180）与嘉定六年（1213），福州永福状元黄定及其子黄自求两知
潮州军州事，多有政绩，均祀宋潮州贤守祠、历代潮州名宦祠。这于潮郡历史上是一特例，
在全国也属鲜见，但潮州的史志中对他们的记载既少又误。作者应黄定家乡龙屿村“状元
纪念馆”黄题光之约，收集众多史料中关于黄定父子的记载，加以组织并作补实辨正，以
求尽力还历史上对潮人有功之名宦的原貌。
关键词：父子；知州；史料；考析
广东潮州与福建漳州比邻，历来是粤闽关系的纽带。晋义熙九年（413），现漳州大部分地域时置为绥安县，隶义安郡（潮州府的前身）管辖；唐景云三年至天宝十年（711-751），潮州（潮阳郡）多次归隶福州都督府、福建经略，属于闽治。因此，粤东与闽南在政治、经济、文化（特别是语言），都有密切的关
系。历史上，潮州、潮州府的郡县官长，大都由闽人来任。据李裕民、黄挺在《两宋潮州知州考》中考证：“从（宋代）知州的籍贯看，有一个很特殊的现象，即福建占大多数。北宋已知籍贯者31人，福建为18人，占百分之五十八。南宋已知籍贯88人，福建为53人，占百分之六十。以上情况的出现，与宋代对广东采取特殊政策有关。《宋史•选举志》：'咸平间，以新（今新兴）、恩（今阳江）、循（今龙川）、梅四州瘴地，选荆湖、福建人注之。‘潮州与梅州均与福建相邻，交通、风俗、语音相近，故多派福建人至潮、梅作官。”B而福建师范大学谢重光教授在《宋代潮州主要从福建接受外来文化说》一文又加以补充：“我们对其（指李裕民、黄挺）成果所列籍贯进行复核，并参考其他有关史料作了增补，考得南宋潮州知州可知籍贯者实为91人，其中福建60人，占百分之六十六。”“而宋代闽人任潮属县令的比例也很高：海阳县见于记载者16人，可知籍贯者10人，其中闽籍9人，占百分之九十；潮阳县19人，可知籍贯者14人，闽籍11人，占百分之七十九；揭阳县3人，可知籍贯者2人，闽籍1人，占百分之五十。这些州县官员因为勤政爱民、兴学校、重礼教而受到百姓爱戴，获祀名宦祠者，闽人也占多数。”[2]
作者简介：黄继潮（1947-），广东潮安人，潮汕历史文化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
在这些闽籍官员中，尤为突出的是宋淳熙至嘉定间，有福州永福县的黄定及长子自求，先后同知
潮州军州事，并都入祀潮州贤守祠、潮州府名宦
祠，更传为一段历史佳话。
一、南宋淳熙七年至八年（1180—1181）
知潮州军州事黄定
黄定（1130—1198），字泰之，福州永福县人。
南宋乾道八年（1172）壬辰科一甲第一名（状元）,
淳熙七年（1180）知潮州军州事，祀潮州名宦祠。
子四：自求、自实、自诚、自谦。在《两宋潮州知
州考》一文对黄定知潮后的生平简要综述：“知潮
时曾派遣水军，消灭海寇。为政务清除弊端，蔡
戡《臧否守臣奏状》称：'知潮州奉议郞黄定，所
学不为空言，谙练民情，通世务，施之政事，皆有
可观。‘（《定斋集》卷2）名列贤守祠。（《永乐大
典》卷5343、页43）潮州西湖山有其题名、诗刻,
时为淳熙七年首春。八年任广东提举常平，（《广东
黄征 我是谁的谁通志》卷15），九年闻莆田黄裳以学著称，特往拜
访。（洪迈《夷坚支戊》卷8、页1116）淳熙十年
七月，以其'治郡有声，居官不苟'，晋为直显谟34阁、知温州，（《宋会要稿》职官六四之二四）《全宋词》收其词一首。”[3]
黄定少年乡居苦学经史文章，年稍长，仕游场屋，历落久不遇。直到28岁，才考取“补太
学生”资格，升入临安京都国子监求学。乾道七
年（1171）他从太学考取预荐资格，第二年，即
乾道八年会试春官。在宋孝宗面试策问中，他针对
金兵压境，南宋偏安江南的危局说：“以大有为之
时，为改过之日月。”要皇上振作精神，改正过失,
中兴宋室。他又说：“虽有无我之量，而累于自
喜；虽有知人之明，而累于自是。何不因情之所
共违，而察一己之所独响”。要皇上纠正“自喜”、
“自是”等骄傲自满毛病，虚心倾听臣意见，必
须具有知人之明，用臣所共同反对的问题来对照
自己的实际行动。言词甚为恳切直爽，受到皇帝赏识，选为状元。
黄定累官知潮州，关心民间疾苦，铲除弊政，复苏民困，拨官田若干亩为学田，以赡养州学中的寒士，因而受到历代潮州人民的称颂，将其祀于潮州名宦祠。
淳熙八年，黄定迁任广东提举学事司，掌管宋代开始繁荣发达的广东路所属州县学校和教育行政。不久提升他为京都国子监祭酒。他勤勤恳恳地培养英才，后因过度劳累而体弱乞休回家。晚年，他在家乡纵情诗酒，过着田园诗人的生活。最后病死于乡，葬在家乡一都龙屿下倪山。
他工于词，作品行世的有《文集》二卷，《凤城词》一卷，但都已失传。明黄佐《广东通志》、清康熙《福建通志》均有其记载。当代《中国文学家大辞典》、《中国人名大辞典》中，均有他的传略。⑷
潮州史料关于黄定的记载
黄定，（民国）《潮州志补编•宦绩志》有传：黄定，字泰之，永福人。乾道中进士第一。累官知潮州。（周志）为政务戋U恶苏瘵，潮民德之。官终国子祭酒，直显谟阁，广东提举。有文集行于世，后祀于潮州贤守祠。（黄通志）[5]
黄定，清康熙《潮州府志•名宦列传》也有传：黄定，字泰之，永福人。乾道中进士第一。累官知潮州。为政务疏弊苏民困，民德之。间黄定，《永乐大典》“潮州府”有载：《三阳志》，贤守祠，在大成殿之左底，盖曹侯登、黄侯定、丁侯允元、陈侯宏规、林侯瞟、沈侯杞、黄侯自求、曾侯噩、孙侯叔谨、陈侯圭，皆有功于学者。今废。m
黄定，清康熙《潮州府志•名宦列传•丁允元传》有提及：丁允元，字叔中，常州人。淳熙中以忠谏谪守潮。增置韩江西岸石洲四架，梁而屋之，民名之曰丁公桥。前黄定、黄杞尝置学田以赡士，至允元增置至三百六十五石云。间
黄定，在潮州西湖刻题诗一首。饶鳄《西湖山
史海钩沉
志》有三处记述：
一是，卷五人物：黄定，字泰之，永福人。乾道中进士第一。累官知潮州，祛积弊，苏民困，潮人德之。曾两游湖山，访蒙泉遗址，题诗其上。（州府志湖山石刻）[9]
二是，卷六石刻：黄泰之西湖诗（存）隶书，篆额，诗见艺文门，在湖山后蒙斋，旧址半埋土中。蒙斋留题：淳熙庚子首春，建安谢景（阙）、黄泰之、荆溪李寿翁同游。二公命记前因同泰之作。（阙）蒙斋在湖山坡，信安令郑沂读书之堂，有水石之胜。（舆地纪胜）郑沂邑人，大观三年特奏，见《周志•选举表》。黄泰之无考。（县志）饶鳄按：《阮通志•宦绩录》：黄定，字泰之，永福人。乾道中进士第一。累官知潮州，为政务划恶苏瘵，潮民德之。而《职官表》黄定知潮州事在乾道末年，此西湖诗作于淳熙庚子（即淳熙七年），距黄定之任州事不过数年。诗中“自我来古瀛”，又云“何妨卜再游”，足证作者居潮之非一日。所谓泰之是黄定无疑，《县志》云无考，盖核之未审也。又按《府志》，淳熙中潮州通判，有谢颜，建宁人。此建安谢景疑本作建宁谢颠，因刻文年久，宁字下半及颖字偏旁剥蚀不明。椎拓者遂讹为建安谢景也。则
三是，卷九艺文：《淳熙庚子首春偕谢口、李寿翁同游西湖》：因我来古瀛，访幽得蒙泉。款陪谢东山，况有李谪仙。举杯笑谈适，扪罗步武便。何妨卜再游，及此春事先。血
（民国）《潮州志补编•金石志》有记述：卷三《黄泰之西湖诗》：蒙斋留题：淳熙庚子首春，建安谢景（阙）、黄泰之、荆溪李寿翁同游。二公命记前因同泰之作。（阙）自我来古瀛，访幽得蒙泉。款陪谢东山，况有李谪仙。举杯笑谈适，扪罗步武口。何妨卜再游，及此春事前。
黄定史事的讨论
上述数处摘录饶宗颐《潮州志补编》等志书史料及饶铐《西湖山志》，揭示黄定与潮州关系有两个话题：
其一，黄定何时任潮州知州？
因历代府志《宦绩志》对黄定的记述多有“乾
道中进士第，累官知潮州”一句，故饶宗颐《潮州
志•职官志》将黄定列为乾道间知潮州的末位。应
是时在编稿时无从考定，不可为而为之之故。其实
阅“宋职官表”谁都明白：乾道之末年为九年，而
七年任知州的宋敦书之后，还一共有常祎、李仕
龙、朱江、黄定4位知州，这是不可能的。而且根
据康熙《福建通志》“人物传”与“选举表”，黄定
中状元是乾道八年（1172）壬辰科，绝对不会当年
就“累官知潮州”。细查府志“职官表”，都将黄定
列在“俱淳熙间任”之列。
黄挺《潮汕金石文征》对此有较详细的考证：
按饶铐先生谓泰之即黄定，甚是。然以误信阮
元《广东通志•职官表》，按语尚未尽妥善。考淳
熙《三山志》卷30、《宋历科状元录》卷6，黄定
乾道八年（1172）举进士第一，恐无即调知军州事
之理。嘉靖《潮州府志》卷5《官师志》载黄定任
知州事在淳熙间，是，唯未及其任知州之年。今
据此刻，可知黄定淳熙七年正月已在任上。黄定
治行，蔡戡《定斋集》卷2《臧否守臣奏议》谓：35“知潮州奉议郞黄定，所学不为空言，谙练民情，
通世务，施之政事，皆有可观。”道光《广东通志》
卷15《职官表六》载黄定淳熙八年任广东提举常
平，应由潮州迁任。问
就是说，黄定任潮州知州应在淳熙七年（1180），而淳熙六年潮州知州为朱江。
其二，黄定《蒙斋留题》石刻存否，其内容是
什么？
石刻，《西湖山志》载“存”，而黄挺《潮汕金
石文征》载“佚”。据近年潮州市博物馆的文物普
查，史载西湖该石刻处已无此石。
石刻内容是什么呢，黄挺《潮汕金石文征》也
作考证：
《西湖山志》又云：“《府志》
淳熙中潮州通判
有谢颍，建宁人。此建安谢景，疑本作建宁谢履，因刻文年久，宁字下半及颤字偏旁剥蚀不明。椎拓者遂讹为建安谢景也。”考建安为建宁府属县，也是建宁府别称，见《方舆胜览》卷11“福建路•建宁府”。《方舆胜览》作者是建宁府崇安人，而此书宋刻本署“建安祝穆和父编”。以此例之，谓安字是宁字蚀讹，实误。谓景字为颜字之讹，亦误。嘉靖《潮州府志》卷5载：“谢颍，字景商”，依此刻黄定称泰之类推，谢景应是谢景商之阙文。商字之下，又缺黄定籍贯二字。荆溪李寿翁，《海阳县志》、《西湖山志》皆无考。按，江苏常州有荆溪，见《方舆胜览》卷7o寿翁署籍荆溪，应是常州人。阴因此，黄挺《潮汕金石文征》确认，石刻全文应为：
蒙斋留题：淳熙庚子首春，建安谢景口、口口黄泰之、荆溪李寿翁同游。二公命记前因同泰之作（下阙）。
自我来古瀛，访幽得蒙泉。款陪谢东山，况有李谪仙。举杯笑谈适，扪萝步武口。何妨卜再游，及此春事前。
黄挺的确认，有几处与《西湖山志•艺文》、《潮州志补编•金石志》不同。
一是“建安谢景口、口口黄泰之”可明确为“建安谢景商、永福黄泰之”，而《西湖山志》“谢景商”以为是“谢颍”，也无黄泰之之籍贯"永福”二字；
二是"扪萝步武口”，《西湖山志》作“扪罗步武便”，《潮州志补编》作“扪罗步武口”，《西湖山志》之“便”字不知从何而来；
三是“及此春事前”，《西湖山志》作“及此春事先”，《西湖山志》之“先”字或误。
笔者以为《西湖山志》编纂之时，其碑虽存，或未细校。《潮汕金石文征》之考证很有可信之处。
黄定的文化遗存
据传记，黄定有《文集》二卷、《凤城词》一卷行世，但已失传。现能见到，仅有潮州西湖石刻《蒙斋留题》诗一首，福建《永泰县志》载之《龙溪显济庙记》，还有史料留存词《鹏鸩天》及六首《挽词》。
其一，据上潮州史料记载，黄定有西湖石刻诗一首：
《蒙斋留题》
淳熙庚子首春，建安谢景商、永福黄泰之、荆溪李寿翁同游。二公命记前因同泰之作（下阙）。
自我来古瀛，访幽得蒙泉。款陪谢东山，况有李谪仙。举杯笑谈适，扪萝步武口。何妨卜再游，及此春事前。
其二，据福建《永泰县志》，辑有黄定文一篇：
《龙溪显济庙记》
定髻龄时与儿戏龙溪祠下，视东壁尘土间，有断碑载二神事，长神张氏名大郎。次神秀氏名大敷。唐末，由固始来闽，乐兹地佳山水、卜居焉。轻貲急义，时赈人乏。其没也，人立庙祀之。水旱灾疾，祷辄应，乞灵报®L，赴者如归。庙初亦草创，载葺载辟。虽不伟壮华丽，然每一厘役，弗劝而赴。盖神志
庇此乡人也久，故人之事神也谨。余未进士时，梦抵神宫，二神为起立。顾余曰：后字必为闻人，族亦衍以大，今未也。比壮，游场屋。历落久不遇，每谒祠，未尝不发愧意。意神殆戏我也？年二十八，始补太学生。捷书未旬至，月前，有异禽采质紫章，来集余舍。旦旦蜚鸣，若告其征，夜则栖止梁间。辛卯预荐亦如之。壬辰奏春官亦如之。已而对大廷，叨首唱，是禽之至也率如前。暇日讯诸耆老，或言向有庙像时，有禽如雀驯集神位，合境异之，罗而置诸像中，品与今所见同。噫！亦异矣。是冬归拜祠下，访断碑已碎裂。深维灵迹昭著，不有登载，后且淹没，始说梗概，以贻来者。异时力量可及，愿乞与褒封。且特书屡书，以像神旣未晚也。乾道壬辰状元黄定记其三，《全宋词》录有黄定词一首：
《鹤古鸟天》
间世文章万选钱。清时平步八花砖。大开紫府瑶池宴，正是橙黄橘绿天。金烛里，玉堂前。翰林元是武夷仙。雍容草罢明堂诏，留取天香馥寿筵。
矜式新韦布，封章动冕施。
持荷簪笔地，犹想旧风流。
吏绩今无匹，邦人合去思。
筑堤防水患，振廩粒民饥。
历历新安戒，洋洋近古诗。
经纶曾未究，空有典刑遗。
其五、南宋诗人喻良能《挽黄泰之》诗录存备考
其四、宋魏齐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录有喻良能(1120—)婺州义乌人，人称香山先
黄定挽词六首：
《舍人崔公挽词》(二首)
昭代培英俊，皇天独不仁。
儒林埋驚鷲，翰苑失麒麟。
青史空遗字，黄麻半掩尘。
惟余忠嵐语，吩咐义方人。
昔会钱同舍，钦闻玉润姿。
公时尚萦服，我亦去持麾。
再起风斯下，重来雾怯披。
方图问奇字，技泪赋哀词。
《参政谢公挽词》(二首)生；绍兴二十七年(1157)丁丑科进士，隆兴元
年(1163)任福州教授、淳熙九年(1182)五月母
丧，回义乌丁忧，服满回京任国子博士、工部郎
官。绍熙元年(1190)告老回乡，逍遥幽闲，会友
吟诗。著有《诸经讲义》、《家帚编》、《忠义传》20
卷，诗文《香山集》34卷(诗20卷)收入《永乐
大典》。
《全宋诗》录喻良能诗11首，含有挽诗、词8
首，其中录《挽黄泰之》一诗：“汉世无双价，皇
朝第一流。文章惊北阙，名誉满中州。槐市师模
邃，兰台史笔遒。所嗟时未合，不作济川舟。”
挽诗之黄泰之，是否黄定。笔者以为很有可37能。黄定生于1130年，1172年中状元，应是时福
落落朋良会，千龄际遇难。鸡香初坐帐，猫碧即莪冠。自抗囊封疏，长开驕座颜。西枢东府事，施设未全弹。州名士；喻良能1163年任福州教授，与黄定或有交集。淳熙八年(1182)以后黄定任国子监祭酒，其时正好喻良能任国子监博士，就更应有交集。喻良能1190年告老回乡，其卒年未详，但1198年黄定病逝时，他或还健在，为黄定写挽诗是有可
一自参机政，居然重本兵。尤优文与武，谥重敏兼荣。行矣跻三府，天乎梦两楹。鄱阳当日谶，端的付唐生。
《侍郎李公挽词》(二首)昭代论人物，如公实罕侍。行藏一无愧，才业两俱优。能的。
当然，这仅是推测，还有待方家考定指证。二、南宋嘉定六年至七年(1213—1214)
知潮州军州事黄自求
黄自求，据一都龙屿《黄氏家谱》，系黄定长子，为定妻郑氏所出。(《谱》称“余情不详”)嘉定六年知潮州军州事，有政绩，祀潮州“贤守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