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街的槐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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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李有福被刘民警的电话吵醒,刘民警在电话里很不耐烦地说,剃头的,到派出所来一趟,把你媳妇领走。李有福伸手摸了摸身边的被窝,被窝果然是空的,他这才知道媳妇又去刘民警投案了。
初冬的夜,风刮得有些入骨,李有福从热被窝里出来,冷风一吹,禁不住打一个寒战,他缩了缩脖子,夹紧了衣服,快步走向派出所。
进了派出所,李有福走向一间亮灯的屋子。因为离家近,派出所里有不少民警他都认识,一些上了年岁的老民警还时常李有福理发。比如,管丁子街的老片警刘民警就经常光顾李有福的摊子,李有福理发。有时候刘民警没零钱也就欠着,欠来欠去就忘了。
推开屋门,见媳妇宋小玲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李有福说,姑奶奶,大半夜的你怎么又夜游神似的跑这来了?宋小玲翻翻上眼皮,上下打量着李有福不说话。这时刘民警推门进来,见了李有福,刘民警说,大半夜的你不看好她,又让她跑来了,老这样折腾人谁受得了?刘民警不满地看着李有福,然后一挥手,说,走吧。
李有福答应一声,上前去拉宋小玲。宋小玲不起来,身体向后打着坠坡,屁股不肯离开椅子。李有福用了
全身的力气才把宋小玲拉起来,又用了全身的力气把宋小玲从派出所拉走。
四月底的一天,李有福出摊回来,神秘兮兮地凑到宋小玲身边说,有个好消息,听说咱这要拆了。
你听谁说的?问这话的时候,宋小玲正在厨房里切芹菜,听李有福这么说,便停下问。
老于。
哪个老于?
就是好景胡同在房管所上班的那个老于,今天他到我那理发,闲聊时说的。
闲聊的话也信?宋小玲不屑地一笑,接着切她的芹菜。
别小看闲聊,闲聊的都是小道消息,准着呢。李有福认真地说。说完转身来到床边,仰身躺在床上,这回咱也能住楼了,真拆了咱要它个三居室,改善改善生活,离开这破房子。李有福仰躺在床上,看着顶棚上那个破了的洞口说。
净做梦,这房本写的可是我妈的名。真拆了也得我们仨分。宋小玲歪过头来看了看李有福,之后把切的芹菜“哧啦”一声放进锅里。
李有福探起上半截身子,看了看宋小玲,又仰头重重地躺了下去。
李有福在城里没有房子,和宋小玲结婚后,一直租房子住,老丈人去世后,宋小玲妈住的房子拆迁,产权置换给了两处房,郊区一套楼房,丁子街一处10米的平房。房子虽让李有福一家住着,但户主是宋小玲妈。宋小玲妹仨,果真拆迁的话财产也得归妹三人所有,李有福一时高兴过度忘了这茬。
吃饭的时候,李有福对宋小玲说,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宋小玲问。我们住过的那条街
你看咱俩都没工作,也没钱,你和你妹都过得比咱好,你妈郊区也有一套两居室住着,你能不能回家跟你妈说说,把这房子写个遗嘱送给咱们。
李有福话刚说完,宋小玲就急了,说,写遗嘱?你盼我妈死呀?
见宋小玲急了,李有福赶忙解释说,不是盼你妈死,你看自从我接了班出来,农村也没房产,我爸妈也死得早,这些年一直照顾你爸妈,心思全放在这边了,事实上对你爸妈咱比你你妹出力都多,这房子要是你妈的名字,将来就得你你妹三个人分,就打给二百万,咱还得几十万,就现在这房价,几十万想买套房不是天方夜谭吗?李有福一脸难地望着宋小玲,停了一下又说,咱俩都没本事,将来儿子娶媳妇没房子谁跟呀?你愿意看着儿子打光棍?
话说到儿子身上,宋小玲心就软了,她看着李有福半天不做声。想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宋小玲就去她妈说写遗嘱的事。
宋小玲走后,李有福忐忑不安。天傍晚的时候,宋小玲一进家门,李有福就追着宋小玲屁股后头急切地问,怎么样?你妈同意了吗?
宋小玲说,我没说。
你怎么没说呢?那你干吗去了?李有福拉下脸,不高兴地质问宋小玲。
我说不出口,宋小玲回过身来,冲着李有福说。
说不出口也得说,为了咱儿子你也得说。李有福说。
宋小玲说,要说你去说,反正我不说。
这不是我说的事。李有福站在宋小玲面前,摊着两手说。
日后的几天,李有福把说服宋小玲她妈写遗嘱的事当成了头等大事,只要得工夫就跟宋小玲说这事,宋小玲在李有福的劝说下接连又去了几次,结果都没能说出口,这让李有福很是失望。
李有福整天唉声叹气,不断地跟宋小玲叙述自己在宋小玲家当牛做马的陈年往事,那滔滔不绝的样子像在陈述一部苦难史。宋小玲被李有福叙述得心烦意乱,李有福半夜里经常听到宋小玲睡不着觉在床上烙饼的声音。听到这声音李有福心中暗喜。
隔日,便沏上一壶茶,边喝茶边接着叙述。直到宋小玲的脸拉到了脚面,李有福才像说书人那样留下个悬念停止叙述。虽闭了嘴,手却不闲着,他用一根筷子,悠闲地敲着茶碗的外沿。
当当的声音敲得宋小玲更加心烦意乱。宋小玲捂着耳朵说,别敲了。
李有福歪着头说,你说什么?
我让你别敲了。宋小玲大声说。
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李有福向前探着头,用手扒着一只耳朵说。
李有福,我告诉你,这房子是我们老宋家的,没你惦记的份,以后我们家的事你少管。宋小玲说完,抓起李有福的杯子,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杯子碎成了几瓣,茶水洒了一地。
李有福低头看看地上碎了的杯子,又抬起头重重地看了眼宋小玲,拿过桌子上的另一只杯子,继续当当地敲了起来。当当的声音不紧不慢,颇有节奏,仿佛戏台上的鼓点。
宋小玲扑在床上号啕大哭。
李有福十七岁初中毕业接了父亲的班,到城里一家名叫春风的理发馆当了一名正式工人。春风理发馆那时是一家国营理发馆,李有福刚到理发馆时只是一名学徒工,每天干些蒸蒸毛巾、泡点儿胰子水之类的杂活。后来跟一个姓宋的师傅学剃头。那个年代男人的脑袋无外乎是剃光头、背头、偏分这几样。那时学徒工讲究三年出徒,李有福跟宋师傅学了三年徒,三年下来,李有福不光剃头的手艺学到了家,而且跟宋师傅一家也混得颇熟。宋师傅没儿子只有三个闺女,像当年所有徒弟给师傅家干活一样,李有福经常去给师傅家到煤站拉煤、到菜站买大白菜,师傅家所有力气活李有福全包了。宋师傅看李有福人实在,就有意将三个闺女之中的老二宋小玲许配给李有福。师傅的三个闺女起初李有福看上了在商场当售货员的老大宋小英,宋小英不光人长得漂
亮,说起话来,嘴上像抹了蜜一样甜。尤其那双笑眯眯的大眼睛,简直把青春年少的李有福的魂儿勾了去。李有福看上宋小英只是一厢情愿,心高气傲的宋小英根本就没看上李有福。李有福只得屈尊娶了不爱说话、长得又远不如宋小英漂亮的在酱油厂做酱油的宋小玲。娶了宋小玲过上日子,李有福才发现娶宋小玲是娶对了,宋小玲虽话不多,但过日子是把好手,跟喜欢打扮花钱大手大脚的宋小英比起来,还是宋小玲合他的拍。
在李有福儿子军军三岁那年,李有福经历了人生两件大事。第一件事,他所在的春风理发馆减员,李有
福被减了下来,成了下岗待业人员;第二件事,李有福的老丈人肝癌去世了。两件大事对李有福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本来宋小玲已经先他失去工作在家看孩子,李有福再没工作,一家子就要喝西北风。李有福的老丈人平日对李有福两口子比较偏爱,宋小玲失去工作后,老丈人心疼闺女和徒弟,每月从自己的工资里悄悄抽出一部分帮李有福一把,现在老丈人又在李有福下岗的节骨眼上去世,对李有福一家人来说像天塌下来一样。
工作成了迫在眉睫,怎奈李有福只会理发,不会干别的,小的理发店都倒闭了,大的理发店又不缺人。李有福在街上逛了些天后,无奈之下在家门口的丁子街上摆了个简易的理发摊,摊前戳个用纸被子做的牌子,上写:剃头两元,推头三元,刮脸一元。
丁子街虽是个胡同,没什么大商铺,但离车水马龙的闹市大街近,因此这里就成了交通要道。好景胡同、培新胡同、果子胡同、草市胡同、稻子胡同的居民出行都要路过丁子街,从丁子街出来,去闹市大街坐地铁、赶公交。去往城市的各个地方。
儿子上学后,宋小玲也干起了摊煎饼的营生,李有福每天早上五点多钟起来,帮着媳妇把煎饼车推到离家不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