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里面的三本账
作者:暂无天佑和二驴
来源:《廉政瞭望》 2016年第2期
    在千百年的历史变迁里,方言随着政治地位、经济实力和感情认同等多方面因素的交汇,呈现出不同的发展趋势。有的强势,有的走衰,有的甚至已经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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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地域差异造就了不同的文化,方言是这里面的最好代表。既体现出人的性格,又对一个地方的经济发展水平也有一些影响。
    如江苏、安徽两省的南北方言分界线与人均收入分界线高度重合,这并非说方言分优劣,在千百年的历史变迁里,方言随着政治地位、经济实力和感情认同等多方面因素的交汇,呈现出不同的发展趋势。有的强势,有的走衰,有的甚至已经消亡。很显然,这种影响是相辅相成的,绝不是由哪一方面单独决定的。
    政治账:说不说方言,和影响力有关?
    明末大将袁崇焕爱说脏话,他带兵时有句口头禅“掉哪妈!顶硬上”,被称为是“粤语灵魂”,曾一度被刻在东莞石碣袁崇焕纪念园的雕像基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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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在抗日战场上,常常听得到桂系部队中的这句万众怒吼。
仙剑游戏音乐    这句方言能流传开来,正是和袁崇焕所率明军以一敌十的杀敌勇气和韧力分不开。但在面见皇帝时,不管说得好不好,难受不难受,袁崇焕是一定要卷起舌头来说“官话”。
    同为“老广”的梁启超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尽管他在面觐光绪帝时,已经很努力地去说广东官话了,但皇帝就是听不懂。没办法,两人就愣着互相瞅,像初次相亲的男女一样尴尬无言。光绪帝大为扫兴,最后只赐了他一个六品衔,印书局编译。
    变法之前,梁启超已名声大噪,京师很多人不管听不听得懂他的话,都赶来和他接纳。此时他的影响力大过周边那些人,说什么别人都会听着,或者装作努力听着。但在皇帝面前,梁启超则成了“弱势”的一方。
    当然,在一般受众面前,对这些有学问的人来说,他不改,大家只能迁就他。
    北大校长蒋梦麟就曾回忆鲁迅,“他很健谈,一口绍兴官话,除了同乡外,旁的人听了有点费力。”而章太炎到北京讲学时,声音小,说的又是浙江话,仍不妨碍底下的人听不懂也要挤进圈子听。
    但反过来,情况又不一样了。回忆自己当北大图书馆管理员时,“在那些来阅览的人当中,我认出了一些有名的新文化运动头面人物的名字,如傅斯年、罗家伦等等,我对他们极有兴趣,我打算去和他们攀谈政治和文化问题,可是他们都是些大忙人,没有时间听一个图书馆助理员说南方话”。
    除了官话外,说哪儿的话,很大程度上还是政治和经济因素共同起着作用。在很多单位里,一把手常常说方言,但如果要向上级领导汇报工作,且这位领导恰恰是个外地人,那么单位的一把手也要憋足气说一回普通话了。
    这还别笑,历来如此。明朝内阁大学士里面,江浙籍贯的占到了三分之一,私下里议事自然说的是吴语。湘军鼎盛时,朝堂上下不少人就悄悄学了几句曾国藩说的湖南话,为啥?拜门生、递条子也好套点近乎嘛,正如现在一些日韩歌手到中国来捞金,开头总要学句中文的“大家好”来拉拢观众。
    不过,这并不是说,当领导的想说什么方言就说,还是得看场合。
    在唐朝,皇帝因为说长安话不标准,被谏官作为一个问题正式来提出:“,您上朝时,长安腔可得赶紧改改啊!”
    在英国呢,有一项调查统计显示,英国王室的口音在近几十年来也有些变化,从“贵族彩”到更偏向大众的伦敦腔,有媒体就“批评”王室“晚节不保”。
    经济账:粤语还是不是“强势方言”?
    在东方卫视去年的歌唱竞技节目《中国之星》中,香港歌手许志安因为唱了一曲粤语歌《怎么舍得你》后,遭到崔健炮轰“听不懂”,并质疑起他的选歌:“你让现在的年轻人听一个老歌,而且他是用广东话唱,寓意是什么?”
    这下好了,一场关于粤语歌还流不流行的论战被掀起,更延伸到了香港和内地经济发展的对比。恼春风>快手琼的故事
    双方唇舌剑,谁也不能说服谁。
    公允地说,粤语是目前各大方言里形象最“高大上”的,这当然源于长期以来香港和珠三角地区的发达经济。广东商人说的粤式普通话,大家就觉得没多好听,在央视春晚小品上,常被贴标签。但在大量生意往来中,大家已慢慢接受了这种语言和腔调。
    但同属经济发达的长三角地区,为何吴语就没有像粤语一样流行起来呢?这里面也有不少文化因素。改革开放后,内地接触到大量的香港影视作品,很多人觉得粤语虽然难懂,但梁朝伟、张国荣这些明星们却是说的比唱得还好听。前些年东北话的兴起,也和东北艺人的集体走强分不开。
    粤语在内地的传播大多是源于影视歌的形式,本身就进行了一些艺术化处理,如黄霑、林夕写出来的歌词,不管是“沧海一声笑”还是“他朝两忘烟水里”,都让人觉得朗朗上口。珠三角和长三角比,靠近
香港,开放和发展的时机都要更早,在国人心目中也已形成了粤语为主的意识。反过来,在上世纪初期,上海经济比香港更为发达,不少香港人都还以说上海话为荣。
    这正如美国刚建国时,口音曾被笑话土,但随着经济强劲,也就“引领英语的世界形象”了,英国口音则逐渐被认为是生硬执拗。随着内地经济的腾飞,港商来做生意,港星来演出,都在积极学说普通话,正像当年很多人努力学粤语一样。
    又如温州商人在经济的强势,反过来推动了温州话的扩张,国外一些地方温州话甚至比英语更有用。在意大利普拉托,80%的温州籍企业主占据了华人经济的绝对优势,甚至让外国人都开始学说温州话,警察也试着用温州话为人指路。老外这种学温州话的热情是让人感动的,要知道,学说温州话可难了。据说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就曾派两个温州人进行步话机通讯联系,日本情报部门根本翻译不了。
    同样,昆曲也和粤语歌类似,其兴衰背后同样蕴含着不少经济因素。开始只是限于苏州一带的小调,到了万历年间,苏州成为全国金融中心,昆曲也慢慢登堂入室,最终成为上流社会最钟爱的剧种。
    昆曲美啊,瞧瞧那服装,那妆容,那舞台,没有大把大把的银子支撑不下来,也只有宫廷或富贵人家养得起一个戏班子。昆曲在发展后期,成为官商阶层交际的手段之一,到康乾时期达到顶峰。
    要说请某某大人吃个饭,俗了!那还得请人家听一回曲,瞧,《牡丹亭》、《长生殿》,听名字就这么风雅。但老百姓可听不懂了啊,加上清朝后期国力和贵族阶层的逐渐衰落,昆曲也随之浮沉。
    感情账:同声同气
    “当哩个当,当哩个当。闲言碎语不要讲,表一表好汉武二郎”,山东人的耿直豪爽在此一听便知;“唉呀妈呀,你吓死老娘了!整啥景儿,有点实际的没?”一听就是热情幽默的东北人;一句“尕小气!阿拉勿睬侬”,也道出了上海人追求细致,同时精明的特点。
    秦始皇统一文字、货币、度量衡,是为了加快国家大一统进程。照理说,方言带来语言交流上的障碍,为何他不去统一语言呢?几千年来,世界上却没有一个国家能把语言给统一了。
    中山大学岭南学院去年对全国2113 个县及以上城市的方言分布情况进行综合调查,发现如果消除城市中的方言多样性,人均产出水平最多将提高30%左右,但很多人却认为方言是一种人力资本,比物质、货币等硬资本具有更大的增值空间。客家人就有一句老话“宁卖祖宗田,不卖祖宗语”。
    方言是身份认同的重要维度,影响人际交往中的心理距离,进而影响信任与沟通,做起生意来也更加相互信任。俗话说“同声同气”,如果能用对方熟悉的语言进行交谈,无疑能进一步拉近彼此的距离。
陈钰琪几岁    习近平就要求过台盟中央干部要学习闽南话,“将来跟台湾交流更亲切”。他曾在福建工作长达17 年,去年和朱立伦会面时,就可以轻松理解对方所讲闽南语笑话中的笑点。
    在不同的场合讲合适的方言,会起到很好的效果。众所周知,掌握了多门外语,其实,他对很多方言也是信手拈来。他在2002 年全国“两会”湖北团会议上,就特意给代表们说了两句富有诗意的湖北话:“犹如昙花一现的幻影”,“犹如美丽娇柔的精灵”。惟妙惟肖的声音让代表们开心一笑,响起掌声一片。
    “识别对方是不是‘自己人’的一个重要方式,就是方言。”浙江大学社会学系副主任冯钢教授说,如果不是温州人,不懂当地方言,将很难融入他们的圈子,更遑论取得信任和做大点的生意。
    一名温州籍的媒体人表示,温州商人只喜欢说温州话,固然是经济的发达使温州话成为强势语言,还有的生意场合则是不想让第三方听去机密,难懂的温州话就起到了“保密”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