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音乐”——关于谭卞之争的思考
在北京电视台的节目中,卞祖善对谭盾的音乐提出了尖锐的批评意见,将其称之为观念的交流,而其中似乎蕴含中古典音乐与现代音乐之间的激烈碰撞。节目中,卞祖善从几个方面批评了谭盾的音乐:1、音乐是听的,而不应是看的,《鬼戏被人们称作为“多媒体那些夸张奇特的表现方式,已经超出了音乐的范畴;2、尽管噪声也可以构成音乐,作曲家应当创造美妙的乐声,音乐应当是艺术化的,鬼戏“鬼哭狼嚎”的声音并非艺术化的乐声;3、谭盾在《鬼戏创造的关于水的声音,其实很单调,仅是一种简单的手法,属于音乐,作曲家不应用音乐以外的事物表达。
在我看来,谭卞之争其实不仅是古典对现代的质疑,更包含着对音乐本身内涵及何为好的音乐的思考。
1. Is it music?
看完《鬼戏,谭盾的音乐让我感觉确实很奇特,已经超出了我心中对音乐固有的认知。卞祖善否定了其为音乐,然而,音乐到底是什么呢?从社会学的角度看,音乐的概念属于社会概
念而非自然概念,与自然属性的山川河流不同,它是由后天社会建构的,与生俱来的包含着主观性与社会性。要区分概念与观念的区别,对音乐没有一个一致认可的准确概念,只有人们在社会生活中形成的潜在的观念。普通大众观念中,音乐往往是听的,而不是看的,这也是卞祖善批评谭盾的观点之一,同样,在他的观念中音乐应当是乐声,艺术化然而这些都是观念,是可以讨论的,也是会不断变化的。过去音乐可能仅仅是听觉上的享受,作曲家创造的乐声,然而随着社会的发展,有更多的元素已经加入到了音乐中来,音乐的外延在不断的扩张。甚至艺术的各种表现形式在交融与结合,如音乐剧结合了音乐与戏剧两种艺术表现形式,它们之间的区别也在模糊。音乐不是也不应是一个一成不变的概念,包容新的元素进入音乐中来。
2. Music is alive.
卞祖善在批评谭盾时,还进一步提出了一个“纯音乐概念,他认为应当用古典的乐器演奏,而不应用音乐以外的事物去表达。来自美国的乐评人Ken Smith则提出纯音乐是一个非常过时的概念,音乐是有时代性的,音乐是活的(Music is alive.)。
卞祖善在这里没有认识到音乐作为社会属性的概念所具有的时代性与历史性,他用过去形成
的一套对音乐的标准——“纯音乐”来评判和局限现在的音乐。然而音乐是活着的,随着社会发展不断变化的,它反映了当时的人们和社会的现状,是一种“地方性知识”。音乐不能脱离它所代表的时代环境。
正如歌曲《永不放弃对它的改编,每一首都鲜明的体现了当时的社会彩,透露着当时音乐的整体风格,非常具有时代性。1987年首发原版中,Rick Astley浑厚磁性的独特声音及优美流畅的旋律令人印象深刻,MV中也体现着纯真阳光的风格。1997年偶像派组合2be3翻唱该曲时,这个歌曲的节奏加快,伴奏中加入了强力的打击乐,更有动感。1999年意大利流⼿Fiorello的翻唱版本加入了人声伴奏的元素,又展现了另一种风格。而Postmodern Jukebox2016翻唱版中,音乐则显得更加随性,突破了固定节奏的束缚。
对《永不放弃每一次改编差别都很大,然而却都非常成功,这就是因为每一次改编都体现了当时的时代感,反映了当时的社会风格,不能用一个时代对音乐的标准去评判另一个时代的音乐。在过去的时代可能形成了一套关于“纯音乐”的标准,这套标准有精华的部分,有许多值得借鉴与学习的地方,它不应成为评判这个时代的音乐的唯一标准,更不应当成为这个时代音乐的枷锁。
音乐是活着的,它不是死板的、一成不变的音符和旋律,的存在和这个时代人们的需求是密不可分的,即使是那些至今仍被欣赏的古典音乐也是如此,它们在这个时代同样符合了人们内心的需求。Music is for people. Music is alive.”
3. Is it interesting?
在著名的音乐科学家Mark Applebaum的讲座中,在转换不同的社会身份,创造不同类型的音乐的时候,他一开始会问自己:”Is it music?” 卞祖善在批评谭盾音乐的时候,也提出那不再是音乐,谭盾已经成为了一个“发明家而不是“作曲家”。然而执着于音乐概念本身真的那么重要么,音乐本身就是人为建构的,仅仅是一个概念,概念本身是没有任何意义的。Mark Applebaum为我们展现了许多不同寻常的表现形式,创造声音的机器、甚至是视觉上的动作,我们已经不知道那些到底是不是音乐,这些的确让我们感到很有趣。因此Mark Applebaum在转换音乐家社会身份的过程中,也不再拘泥于音乐的概念本身,而是问另外一个问题:“Is it interesting?”
我很欣赏卞祖善在评判谭盾音乐的时候真实的表达了自己的感受:“我在他的作品里面没有听到暴风雨的力量……我听到的就是一般很自然的水的声音。”谭盾的音乐对于卞祖善来说是无
趣的,没有感染到卞祖善,将自己的感受表达出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同样还有一人,他们很欣赏谭盾的音乐,比如在场的许多观众,他们接受过现代音乐的熏陶,能欣赏谭盾表达的声音,因此对卞祖善的观点持反对意见。
鬼戏是否可以用鬼哭狼嚎定义之,是否真的很难听呢?说实话对我个人而言的确是这样,几乎不能欣赏那些声音,对我而言一点都不有趣。之后请了我的两个室友也看了看《鬼戏》演出视频,得到的反馈和我几乎一样。看过演出前关于谭盾的访谈,以及他关于水乐发音法的演说视频,大致能感觉到谭盾想表达什么,他想让观众感受到包括石头、河流在内的事物的灵魂,传递自然的语言。然而很遗憾,我并没有能够感受到。它的作品对我来说确实是无趣的。
在谭卞之争的节目中,一位来自西班牙的留学生的发言令我印象深刻,他没有谈音乐,说他来到中国后和以前澳大利亚的朋友交流,他们说的话他能听懂,他说的话那些朋友却听不懂,他发现自己已经变了。这个留学生的发言貌似和音乐一点关系都没有,隐含了音乐带有强烈的主观性。环境变了,表达的内容别人听不懂了,同样,音乐的表达也在每个人所处的环境、理、教育等等方面密不可分,这些方面不同,音乐就可能欣赏不来。一些欧
洲人可能不太能欣赏我国的陕北民歌,我们中的很多人也不能欣赏非洲的一些民俗歌曲。谭盾的音乐也是这样,卞祖善接触的更多的是传统的“纯音乐,所以这种现代音乐他欣赏不来,现场的观众中许多与谭盾有着相似的背景,他们在音乐学院接触了很多西方现代音乐,所以他们更能感受到谭盾想要表达什么。我和我的室友,没有接触过很多这方面的音乐,平时听的也是一些流行歌曲,谭盾的音乐无法接受也就很正常了。
有趣,本身就是一个很主观的概念,一个事物别人觉得有趣并不意味着我就一定觉得它有趣,是否有趣会随着每个人的情况而不同。我想音乐反映的也是每个人内心的声音。
4音乐电视结语
谭盾在退席的时候说的一番话也让我觉得颇有意味:“我和卞老师的音乐完全没有任何共同点,我们不在一个水平上,我们无法沟通这番话虽然可能带有一丝不快的成分,但也有一些道理。音乐是主观的,是社会的,那些有着相似背景、爱好、心理的人有着相似的音乐。他没有必要强迫任何人去接受他的音乐,他没有必要答辩也没有必要解释什么,用音乐的方式与能欣赏他的人沟通。
然而同时,音乐也是包容的。我们允许传统的古典音乐的存在,也应当允许谭盾所创造的那些“新潮音乐”的存在,即使他们互相不能理解。正是音乐的包容让各种各样的元素都加入进来,各种各样的人都感受到了不同音乐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