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6月第12卷第3期
西安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J our nal of X i钿U ni ver si t y of A r t s and Sci ence(S oci al Sci ences Edi t i on)
Jun.2009
v01.4N o.3
强权文化的侵入与自我否定
——从后殖民主义角度解读莫里森的《最蓝的眼睛》
曹云
(西安文理学院外语系,陕西西安710065)
摘要:托尼莫里森《最蓝的眼睛》描写了强势文化对黑人文化的侵蚀,揭示了在殖民主义和种族歧视的重压下,白人的文化霸权以及黑人对自身身份的质疑和否定,同时也谴责了殖民主义的种种摧残行为,力图唤醒黑人民族的自我意识,建立黑人民族的自尊与自信。
关键词:托尼莫里森;《最蓝的眼睛》;后殖民主义;文化霸权;自我身份否定;
中图分类号:1712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77X(2009)03—0056—03
后殖民主义理论指的是殖民地国家独立之后,西方通过文化霸权,用经济和文化方式继续对前殖民地国家进行统治。通过文化的不断渗透,西方的主流文化逐渐将殖民地的本土文化边缘化,并控制了被殖民者的意识形态,最后从精神和心理上将被殖民者彻底同化。这种文化和意识形态的殖民比土地的占有更加可怕,因为它侵蚀人的心灵,所以也更具有残害性。
阿托尼莫里森作为历史上诺贝尔文学奖唯一的黑人女性得主,一直致力于探求在主流社会中维护和构建黑人的文化本位,通过对黑人文化、历史、命运和精神世界的描写,表现出她对黑人命运和文化传统的关注以及强烈的民族情感。《最蓝的眼睛》是奠里森的处女作,小说暗含了后殖民主义的诸多因素。本文将从后殖民视角解读黑人的身份认同危机、白人文化的侵蚀及科1族主义的内化,从而揭示白人文化霸权对黑人生活和身份的影响,以及黑人如何在白人的主流文化影响下将其内化,形成自身的否定,最终成为主流文化的牺牲品。
《最蓝的眼睛》讲述的是一直生活在父母的粗暴、同学的奚落和成年人的冷漠之中的黑人小女孩佩克拉,
懵懂地觉察到自己所有的困境源于自己是个丑陋的黑女孩。于是,她开始向上帝祈祷,企盼能生出一双最蓝的眼睛,这样父母便会停止争吵,店主便会对她殷勤相待,同学老师也会投来赞许的目光。最后她堕入了迷狂的幻觉状态:她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一双无与伦比的最蓝的眼睛,日日与它窃窃私语。
小说通过这名黑人女孩的遭遇,控诉了种族歧视在当下已演变为一种文化现象,这实际上是白人主流文化对黑人精神以及文化的殖民,是文化霸权主义对少数族裔施加的一种深重的文化暴力。
一、黑人的身份认同危机
身份认同危机是指个体不断把自己的感觉与他人的评价加以比较,却无法获得自我形象的一个概念。认同危机也就是对自我形象的怀疑,对自己身份的困惑与质疑,不到自己的价值认同和意义感。
身份认同是后殖民主义理论家最为关注的问题。生活在一个以白人文化占绝对优势、对黑人充满偏见和歧视的社会中,身份认同是黑人顽临的最大挑战。美国黑人精神领袖杜波依斯认为.“美国黑人是带着面纱出生的,被赋予了超人的洞察力,这个社会没有给予她真正的自我意识,他们是通过另一个社会的展现看到自己,这是一种特别的感觉,这种双重意识是通过他人的眼睛来注视自我的感觉,
收稿日期:2009—03—10
作者简介:曹云(1969一),女,陕西西安人,西安文理学院外语系讲师。56
用它的卷尺来估量自己。”D](Pt21)作为美国社会底层的少数族裔,黑人总是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一方面受到白人文化的侵蚀,他们渴望从外到内都向白人靠近;而另一方面,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注定他们处于边缘地带。在白人文化占主导地位的社会里.他们不得不以白人的话语方式来确定自己的身份。可以说,黑人置身于美国社会之内,但同时又被排斥在美国主流社会之外,这种若即若离的“二重性”成为黑人身份认同最大的烦恼和困惑。
黑人小女孩佩拉克梦寐以求的是能够拥有一双蓝的眼睛,目的在于能够得到社会的认可,到自己的合法身份。对她来说,别人的眼神,尤其是白人的眼神,是确立自己社会身份的一个重要依据。不幸的是,佩克拉在一家杂货店里与白人店主的相遇使她明白,在白人眼里,她根本不算什么。“在他看来,佩克拉压根就不存在。一片空白呆滞的目光,没有一丝对人类的认同。它带有利刃;在下眼帘的某个部位表现出来的是厌恶之感。小佩克拉对这种空白并不生疏,在所有白人的眼神里她都曾见到过。”L2](P21)白人店主无视她的存在,通过眼神,表现出白人对黑人的拒绝和歧视。在他们的眼里,黑人就如同马、骡子和汽车。他们把黑人无论从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与白人相隔阂,以此表现出白人的优越感来。而年幼的佩克拉也通过周围冷漠、厌恶和否定白人的眼神,看到自己的被鄙视和否定的身份,无法到自我身份的合法性,无法到自我存在的意义。
19世纪40年代,奴隶制虽然已废除,但种族歧视与种族压迫依然根植于白人社会,更深层次地体现在思想意识形态领域中。对黑人而言,他们的社会地位低下,还要承受着来自白人对他们精神上的巨大折磨
和歧视。后殖民主义的代表人物斯皮瓦克指出:“如果你是一个黑人,这是一重不幸,同时又是穷人,这是两重不幸,同时又是女人,这就是三重不幸。”【3“P12’而作为长相最具黑人特征的佩拉克占尽着三重不幸。年幼的她无法理解造成自己生来丑陋、备受歧视的根源,只能从周围的环境中寻求答案,只能被动地接受强势白人文化强加给她的审美意识。长时间地盯着碗里秀兰邓波尔的图像,渴望有一双像秀兰邓波尔一样的蓝的眼睛,陷入自我身份质疑、自我意识扭曲的痛苦中。
二、白人文化的侵蚀
在《最蓝的眼睛》中,我们看到无处不在的白人的价值观和美的标准。在小人书里,爱丽丝和杰里都长着“蓝的大眼睛”;备受全世界宠爱的童星秀兰邓波儿也是金头发、蓝的眼睛;糖纸上,也印着白皮肤、蓝眼睛的小姑娘的图片;商店橱窗、电影、杂志、报纸到处宣传着白人的文化与美的标准;甚至小学课本里也充斥着白人甜美的生活方式。
在美国,由于白人操纵着整个社会的话语权,他们的文化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强势文化。所以,影视等大众传媒中充斥着白人的文化意识,成为白人文化的传播渠道。在一个白人至上的社会里,就形成了一种统一的意识形态模式,即白人审美观和价值观。
在这种主流文化的侵蚀下,黑人的价值观尤其是审美观,在白人文化的盘剥下被扭曲和同化,在不知不觉中他们把这种白人的价值观以及审美观内化,“白”即是“美”。一切与“白”相关的也是美的,“黑”是丑陋
的。以至于“所有的成年人,大一些的女孩,整个世界都一致认为这个蓝眼睛,金黄头发,粉红肤的娃娃是每个女孩都珍视的东西。”【21佩克拉对蓝眼睛的渴望、对自我的否认就是这种白人审美观与黑人自身生理特征冲突下产生的。在这种主流文化的价值和审美观中,黑人永远不可能达到这种美的标准,只能被边缘化。佩克拉按这种标准判断自我。只能得出自己是丑陋的结论。
苏朱尔认为:“在维护这种按种族划分的社会阶级结构上,大众传媒起到了重要作用,因为它们是意识形态传递信息的主要载体。在像美国这样技术发达的社会中,主要是通过大众的认同,来形成一个不平等体系,获得意识形态上的霸权主义。”【41这种文化建构的阶级体系,使殖民体系变得合理化,久而久之,这种不平等的现象变成了自然。受压迫者不再质疑自身的被统治地位,其黑人的本土文化也自然而然地被统治阶级的文化所替代。而白人通过文化征服和文化霸权,实现了对黑人文化和种族进行文化、精神和思想领域的殖民。
三、对白人文化的内化。对自我身份的否定
后殖民主义代表人物霍米巴巴这样分析道:“后殖民话语……使得被殖民者不得不以殖民者的话语方式来确认自我身份,而在自己的皮肤上带上白人的面具。在这样扭曲的文化氛围中,完成了心理和精神被殖民化的过程,从而使压迫和被压迫者之间的对立关系转化成文化的渗透与认同的关系,而被殖民者将外在强迫性变成内在的自觉性。”∞J 在强大的白人霸权文化的冲击下,黑人的心灵深处产生了一种无可排
解的文化自卑情结和劣根民族的痛苦。部分黑人和具有黑人血缘的有人种的审美观产生了异化现象,他们自我厌恶,对自己的肤面貌产生憎恨。他们竭力向白人的标准接近,他们认为只有接受了自人的文化,他们才能被美国社会所接受,才能改善自己的不平等待遇,也才能改变“他们与生俱有的黑人性”。在这种观念的驱使下,他们以白人的审美标准来界定自己,评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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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的善恶和美丑;他们以模仿白人的行为为荣,而以保持自己的黑人性为耻。他们内心深处已完全失去了黑人的价值观,失去了黑人文化的本位,从精神上和思想上彻底地被白人文化所殖民。
在小说中,作者塑造了一个叫杰拉尔丁的浅肤的的黑人女性,她出身于黑人中产阶级家庭,从小就受到白人的伦理教育,一心想除掉身上的“黑人味”。在言谈举止、生活方式上极力向白人靠近,以此显示她与其他黑人的不同。她告诫儿子朱尼尔不要与黑鬼一起玩,因为他们肮脏、吵闹,而她自认为是有人种,干净、安静。当看到黑孩子佩克拉在她的家里时,她愤怒地叫嚣道:“你这个肮脏的小黑鬼,给我滚出去!”她虽然从佩克拉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但却不敢也不愿意面对自己的民族文化传统和身份。于是她通过鄙视比自己还黑的黑人来显示自己比黑人高贵,并与自己的传统文化彻底决裂。
佩克拉的母亲波琳也在这种文化的浸染下,被白人文化所驾驭。在随着丈夫乔利从南方来到北方后,孤独、空虚、备受他人歧视的波琳,只好从电影中寻求慰藉。不知不觉中。波琳接受了好莱坞电影中大肆
宣扬的白人文化的价值观。通过和电影中自人俊男美女相比较,她发现她粗俗的丈夫实在不值得爱。当第一次看到襁褓中的佩克拉时,她就惊呼道:“她太丑了!”身为黑人的她,却极度厌恶女儿黑的皮肤。在这里,神圣的母性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女儿体貌美丑的简单评判,其标准是以白人所制定出的审美标准。当看到女儿不小心打翻了熬果酱的锅时,她愤怒地打了女儿一顿,随后却把被吓哭的白人小女孩抱在怀里安慰。她宁愿把全部的爱慷慨地给予白人的家和白人的孩子,变成了“白人最忠实的奴仆”,而对自己的黑人之家却极端冷漠。正是这种白人强势文化的冲击,造成了以波琳为代表的黑人心灵的扭曲以及对自我文化身份的否定,使她成为文化和社会意义上的“他者”。
佩克拉对蓝眼睛的渴望和选择,也是对白人文化价值和审美标准的认可,对自我的否定,最终导致她人格的分裂和错乱。她觉得自己长出一双无与伦比的“最蓝的眼睛”,1313与镜中蓝的眼睛窃窃私语,走向了自我毁灭的道路,成为白人主流文化侵蚀的牺牲品。
《最蔽的眼睛》反映了作者莫里森对美国黑人生存状况的深切焦虑,同时,她也为黑人自身的身份重建指明了道路。在小说中,她描写了另外一个黑人女孩克劳迪娅拆解洋娃娃的情节,通过这一行动戳穿了白谎言的欺骗性,抵制种族主义葫权文化对黑人的控制。佩克拉和克劳迪娅的选择不同,导致了不同的结果:前者在白人美丽童话的蛊惑下,迷失了自我,排斥黑人自我,最终走向自我毁灭;后者坚守着黑皮肤的尊严,得以幸存。通过小说,莫里森试图唤醒她的黑人同胞,即使在白人文化霸权的冲击下,也要固守自我和自身的民族文化传统,保持自己民族的自尊与自信。只有与殖民主义的文化霸权相抗争,
只有保持自我文化根源,才能得以生存。她的思想在当今强调文化多元性和文化差异性共存的全球化时代背景下,其作品对我们如何保持自身文化身份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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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谢.《最蓝的眼睛》的扭曲与变异[J].外国文学研
究,1999(4).
【责任编辑兰一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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