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2008-09-16
基金项目：杭州电子科技大学科学研究基金项目(KYF101507037)。
作者简介：田颖(1977 )，女，湖南常德人，硕士研究生，讲师，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南方神话的幻灭
解读 伤心咖啡馆之歌!
田 颖
(杭州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杭州 310018)
摘要：作为∀南方文艺复兴#的第二代作家，卡森∃麦卡勒斯是美国南方文学史上一个承上启下的人物，她不仅秉承了自威廉∃福克纳以来美国南方文学的传统，而且更是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先行者。在 伤心咖啡馆之歌!中，南方文学后现代时期的嬗变已初见端倪，麦卡勒斯向∀南方神话#的宏大叙事开战，揭示了神话幻灭之后南方社会生活的巨变，反映了现代文明对人的精神和传统的侵蚀。
关 键 词：麦卡勒斯；南方神话；南方家庭罗曼司；南方文艺复兴中图分类号:I10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0924(2008)12-0145-03
作为美国∀南方文艺复兴#的第二代作家，卡森∃麦卡
勒斯(Carson McCullers,1917-1967)在20世纪美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备受争议，一方面美国当代重要作家戈尔∃伐达尔称她为∀南方最伟大的，最孚众望的作家#[1]；但另一方面，很多评论家们把麦卡勒斯置于第一代美国南方作家福克纳的盛名阴影之下,∀不能确定她是一名主要作家还是次要作家，现代主义作家还是乡土作家#[2]。她的中篇小说 伤心咖啡馆之歌!(1943)一直受到评论界的关注，由于作家本人曾在剧作 美妙的平方根!的序言中写道:∀我的中心主题是精神隔绝主题(spi ritual isolation)。当然，我总是感到孤独。#[3]因此评论家们多把∀精神隔绝#作为这部小说评论的关键词，他们从作品的怪诞风格入手，把它归类于南方哥特式小说，探讨其中的孤独和异化主题。然而，正如麦卡勒斯本人所说,∀这样的标签%%太不合适了。#[4]给作品贴标签的结果就是把孤独和异化解读成人类普遍的生存状态，泛化了麦卡勒斯作品的主题，使得作家的创作范围显得狭小单一。在解读 伤心咖啡馆之歌!时，评论家们大都忽视了这样的事实：即麦卡勒斯作为美国∀南方文艺复兴#第二代作家的身份。她的小说不仅秉承了自福克纳以来美国南方文学的传统，而且更是后现代主义思潮的先行者，南方文学后现代时期的嬗变在这部作品中已初见端倪。∀南方神话#中的标志性画面是温馨的
家庭生活、美丽的南方淑女和种植园生活，而在 伤心咖啡馆之歌!中，麦卡勒斯对正统的南方文学发起了挑战，解构了∀南方神话#，揭示了神话作为南方生活写照的严重残缺，小说中边缘人的生活状态反映了现代文明对人的精神和传统的侵蚀。本文将以 伤心咖啡馆之歌!中∀南方神话#的幻灭为切入点，探
究小说中后现代主义的创作倾向。
1 ∀南方家庭罗曼司#的解体
在旧南方社会中，家庭占有主导地位，形成了南方主流文化的核心，所谓∀南方家庭罗曼司#指的是南方传统的核心家庭模式:∀其主宰是有绅士风度、高尚可敬、勇敢的父亲，母亲则是圣洁、坚忍、没有欲望的完美女性形象。每个成员都清楚自己在家庭里的位置。#[5]这样的家庭观念在南方文学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20世纪30年代，以福克纳为代表的第一代∀南方文艺复兴#作家大都把家庭作为创作主线，家庭的悲欢离合以及家庭成员之间的冲突形成了作品的主题，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世系#系列小说就是其中的典范。然而，在 伤心咖啡馆之歌!中，麦卡勒斯颠覆了传统的家庭意象,∀家庭罗曼司#的概念变得支离破碎。
首先，小说中的家庭观念被瓦解。在罗锅李蒙来到小
第22卷 第12期Vol.22 No.12
重庆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
Journal of C hongqing Institute of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
2008年12月Dec.2008
镇之前，爱密利亚小独自生活,∀她可算是六亲不
认#[6]6。一个姑奶奶已经去世，活着的亲戚∀只有一个姨表妹住在二十英里外的一个镇上#[6]6，然而两人交恶，不相往来,∀偶尔面对面碰上，彼此都要往路边啐一口痰#[6]6，不仅如此，就算有人千方百计地要和爱密利亚小攀亲戚,∀都是枉费心机#[6]6。李蒙表哥的到来曾一度打破了爱密利亚小孤独的生活，她对这个丑陋的罗锅一见倾心,∀只要他一不高兴，爱密利亚小就慌了神#[6]37。为了讨好心上人，爱密利亚小甚至把经营多年的杂货店改成了咖啡馆。这两个古怪的人组成了一个临时小家庭，在这个小家庭中完全不到∀南方家庭罗曼司#的痕迹，男主人李蒙并不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而是一个相貌丑陋的罗锅,∀他那双细细的罗圈腿似乎都难以支撑住他的大鸡胸和肩膀后面那只大驼峰。他脑袋也特别大，上面是一双深陷的蓝眼睛和一张薄薄的小嘴。他的脸既松软又显得很粗鲁%%#[6]5而女主人爱密利亚小也绝非是个完美的女性形象，这个带有男性特征的女子相貌怪异，在那张∀在噩梦中才会见到的可怖的、模糊不清的脸#[6]2上长着一双∀灰的斗鸡眼#[6]2。然而，就是这样如此怪异的小家庭也没能维持多久，李蒙最终背叛了爱密利亚小，恋上了她的前夫马文，最后他和马文捣毁了咖啡馆，一起离开了小镇，爱密利亚小又孑然一身地生活在小镇上。在伤心咖啡馆之歌!中，旧南方庞大的家族结构变得残缺不全，传统的家庭意象在小说中扭曲变形，充斥着荒诞的行为，这不仅打破了核心家庭的传统结构，而且还颠覆了∀南方神话#中的家庭模式。
其次，婚姻关系破裂。镇上声名狼藉的美男子马文∃马西爱上了长相古怪的爱密利亚小，在他的穷追
猛打之下，爱密利亚小嫁给了他，然而新婚之夜，爱密利亚小把马文独自留在房中，自己却在厨房和办公室过了一晚,∀一个新郎无法把自己心爱的新娘带上床,%%其处境之尴尬、苦恼可想而知#[6]30。为了讨好爱密利亚小，马文将自己的全部财产通过律师转让给了她，想借此改善两人的婚姻关系，不料∀爱密利亚小只要她男人来到她手够得到的地方，只要看到他喝醉，二话不说就揍。最后她终于把他撵出了家门，他只得在众人面前丢脸出丑了#[6]32。这段婚姻只维持了短短的10天，爱密利亚小获取了马文的所有财产 ∀他的林地、他的金表、他所拥有的一切#[6]32，马文变得一无所有，最后因杀人抢劫罪而入狱。此后，两人的关系迅速恶化，从夫妻变成了仇人，对马文而言,∀他发誓在这一生里一定要向她施加报复#[6]32，而爱密利亚小对这位前夫也充满了仇恨,∀她一提起他就咬牙切齿。她讲起他时从来不用他的名字，而总是嘲讽地说&跟我结婚的那个维修工∋#[6]32。两人婚姻关系的破裂打破了∀南方家庭罗曼司#的概念，南方神圣的家庭观念随着时代的变迁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小说中对家庭的否定和解构，从某种程度上映射出南方乃至整个美国社会的家庭状况:∀南方神话#中温馨的家庭生活已经不复存在,∀家庭罗曼司#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分崩离析。2 南方淑女形象的颠覆
在∀南方神话#的两性关系中，男性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而女性却是被边缘化、受支配的∀他者#(the Other)。在父权至上的二元性别观的语境中，南方女性通常被定型为美丽温柔的淑女形象。在固有的南方文化影响之下，她们是传统和美德的化身，因此在众多∀南方文艺复兴#的文学作品中，南方女性的形象大多带上了这样的文化烙印，比如在福克纳的短篇小说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女主人公爱米丽
就是一位典型的南方淑女,∀爱米丽小在世时，始终是一个传统的化身，是义务的象征，也是人们关注的对象#[7]，而在伤心咖啡馆之歌!中，麦卡勒斯抨击了南方淑女的浪漫神话，她塑造的女主人公爱密利亚小彻底颠覆了传统的女性角，向整个父权制社会发起挑战。
爱密利亚小的男性气质与南方淑女的风范背道而驰。从相貌上看，爱密利亚体格强壮,∀是个黑黑的高大女人，骨骼和肌肉长得都像个男人#[6]3，她的脸∀苍白、辨别不清是男还是女，脸上那两只灰的斗鸡眼挨得那么近#[6]2；另外她的举止也很男性化，整日不修边幅,∀工作日她仍然穿着雨靴和工裤#[6]23，偶尔会穿一条红裙子，但烤火时∀把那条红裙子后面撩得老高，以至于谁有兴趣，都可以看看她那壮实的、毛茸茸的大腿#[6]59；不仅如此，爱密利亚小的心理也极富男性特点，似乎对与女性相关的事物都十分排斥，这首先体现在她对马文所送礼物的态度上，马文曾买给她4件礼物：一只蛋白石戒指、一瓶指甲油、一只银手镯和一盒糖果，爱密利亚小因为肚子饿了，把糖果吃了，而对于剩下的3件女性饰品，她没有任何兴趣,∀她心中精明地给它们估了估价，接着便放到柜台上去准备出售了#[6]31。另外在行医方面，爱密利亚小也表现出男性化的倾向，她是个好大夫，对很多病症都能应付自如，但有一种情况却是个例外:∀要是有个病人上门，说自己害的是妇女病，爱密利亚小就束手无策了#[6]15。不仅如此，只要一提到这种病，她就羞愧难当,∀简直像个张口结舌、无地自容的大孩子#[6]16。总之，爱密利亚小∀各个方面都违拗常情#[6]13，她摈弃了女性的特质，与南方淑女的形象相距甚远。而实际上这种女性气质的缺失，正是对传统南方女性身份的颠覆，她的模糊性别意识改变了以男性为主导的一元性别观念。
此外，在旧南方社会中，作为∀他者#的南方淑女往往以弱者的形象示人，而爱密利亚小在小镇上的∀强势#地位是对整个父权社会的挑战。首先，她经济上完全独立，是小镇上最富有的人，她不仅经营一家杂货店，还开了一家酿酒厂、锯木厂和农场,∀爱密利亚小靠了自己的一双手，日子过得挺兴旺#[6]3；其次，生活中她独当一面，不仅会酿酒，做香肠和糖浆，而且∀她木匠活也很拿得起来#[6]3，与传统的女性角相比，爱密利亚小能干、精明、勇敢，她不必顺从或听命于任何人，她独有的男性气质为她赢得了特权。爱密利亚小的权威地位在小镇中已经深入人心，以致于后来她和马文决斗时,∀镇上几乎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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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都赌爱密利亚小赢；几乎没有人愿意把钱押在马文∃马西的身上#[6]61。爱密利亚小身上种种有悖常理的行为，颠覆了长久以来南方社会中男权至上的两性关系，打破了束缚南方女性的传统规范。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爱密利亚小挑战了∀南方神话#中的性别不公，所谓的优雅、美丽、羸弱的南方淑女形象在小说中受到了质疑。
3 从边缘走向中心
上层社会长期占据着南方的历史舞台，因此以福克纳为代表的传统南方文学带有明显的阶级彩，他们关注的是南方主流文化，笔下的人物大多是南方社会的中上层阶级。与传统的精英文学不同的是，在伤
心咖啡馆之歌!中，麦卡勒斯开始聚焦边缘人，被排斥于南方主流文化之外的贫困人成为了作品的中坚力量。
小说中咖啡馆是展开故事情节的重要场所，它是小镇居民乐子的地方，人们在此聚会交际，正如巴赫金所说∀文学作品中情节上一切可能出现的场所，只要能成为形形的人们相聚和交际的地方，诸如大街、小酒馆、澡堂、船上甲板、甚至客厅%%都会增添一种狂欢广场的意味#[8]。咖啡馆和∀广场#意象一样带有狂欢性的特征：其一，咖啡馆是全民性的象征，小说中小镇居民作为整体的民众聚集在咖啡馆,∀他们一起采取共同行动，并非出于深思熟虑，也没有受谁的意志的支配，而是似乎他们的本能已汇合在一起，因此这一决定不属于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而是属于整个集体#[6]14，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8个一贫如洗的白人,∀八个人看上去非常相像 都穿着蓝的工裤，大多数头发花白，每个人的脸都很苍白，眼神也都是呆滞的、梦幻似的#[6]16。这是一饱受生活折磨的人，他们是咖啡馆的常客，作为社会的底层，只有相聚在咖啡馆，他们才体会到一点生活的乐趣。其二，咖啡馆消除了等级差别，咖啡馆里无论男女老少，还是老弱病残，他们都跨越了等级的屏障，从现实关系中解脱出来，咖啡馆的聚会让他们产生了融洽的人际关系,∀所有的人都彬彬有礼，甚至到了过分拘谨的地步#[6]21。在咖啡馆里没有森严的等级制度,∀连最有钱、最贪婪的老无赖也会变得规矩，不去欺侮任何人。没钱的人则会怀着感激的心情四处张望#[6]21。咖啡馆里也没有歧视,∀对于单身汉、畸零人与患者，咖啡馆更是个好去处#[6]55。作为这场畸形三角恋的观众或看客，出入咖啡馆的不是社会的文化精英，而是棉纺厂工人
、牧师和家庭妇女。小说中伊甸园式的南方早已不见踪影，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南方社会中贫困人的生活。咖啡馆突显的狂欢性体现了非官方、非主流的南方文化，这不仅展现了南方生活的多面性，而且还让社会中的边缘人参与到主流文化中来，从而打破了传统精英文化的束缚。
4 结束语
从上述3个方面来看，伤心咖啡馆之歌!解构了∀南方神话#的宏大叙事，田园牧歌式的南方生活在小说中销声匿迹，揭示了神话幻灭之后南方社会生活的巨变。和传统南方文学相比，它具有∀解构#、∀反一统#和∀去中心#的特征。在这部作品中，麦卡勒斯后现代主义的创作倾向显而易见。作为∀南方文艺复兴#的第二代作家，麦卡勒斯是美国南方文学史上一个承上启下的人物。在后现代语境下讨论其作品的嬗变，对于洞悉美国∀南方文艺复兴#的变迁轨迹有着重大的意义。麦卡勒斯用其作品见证了南方文学所经历的世代交替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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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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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 颖：南方神话的幻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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