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旧账》
前天晚上接到一个电话，让我彻夜难眠！回忆像冲闸的潮水汹涌澎湃！痴情的女人啊！为什么这么执着？陈年的旧账啊看来这辈子没法清了！
在一九八二年，我在德清县乾元镇《红星印刷厂》担任技术员。那天我很忙，正低头工作。她过来边敲门边叫我：小程师傅！我没抬头说：“进来吧！这里又不是司令办公室，还需要喊报告吗！”她进来问：“电动机械厂的说明书印版准备好了吗？脱活了，厂长让我过来看看。”我说：“早好了，在架子上，你拿吧！”她应了一声就去拿，可她用手捏着版角问：“是这块吗？”我回过头去，却看到了一条白净的玉臂。说：“是的，就是这块！”不说下去就好了，什么事也没有了！可我偏偏说了一句不应该说的：“你这条手臂真好看！”爱美之心人人有之啊！她说：“送给你好吗？”我低下头重新工作随口答应：“好啊！”—当时我真没别的意思！真的！
    那天晚上月光明媚、清风徐徐。若是以前，一定会出去散步，那怕是自己一个人，也会去感受这个美好的夜晚。可现在伤痛让我忽略了一切美好！正用二胡发泄着心中的忧伤。这时候周水珍来串门了，放好二胡请她坐下，并为她沏了一杯茶。我们德清人是很注重茶的，有客来访必定以茶相待！把茶杯递给她后开始闲聊。她表现的很自然，问了我的一些她早就知道的情况，
接着又把我好好的夸奖了一番。什么画画得好啊、什么歌唱的好啊等等！平时不多说话的她，那晚却非常健谈！
    九点多，她要走了，我把她送出门，她说：“你不锁门吗？”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自己回家吧，我就不送你了。”她恳求：“送送我吧，我很胆小！”我无奈的锁上门，把她送回家。
    第二天晚上，她又来了，手里还带着活呢，看来她是准备打持久战啊！还说：“在家无聊，到你这里坐坐，你不用管我，忙你自己的吧！”哎！我能那么没礼貌的顾自己“忙”吗？只好一边看着她纳鞋底一边和她聊天。
    第三天她来到我的工作室，告诉我：“今晚新盟放电影，咱们一起去看好吗？”我推说太远了不去！她说：“才两公里呀，几分钟就到了！”我又推说晚上有事！晚上她又来邀我，我指着一摞子书说：“我真的没时间，这些书都是借的，看完了要还，时间太久了不好，有几本他们自己还没看过呢！要不你去另外邀个伴吧！”她说：“那我也不去了，也看看书吧”！挑了一本小说装模作样地看着。这个晚上没多说话。
    这三天里她也没说婚嫁方面的话，更没有说什么我爱你之类的话！
    第五天晚上，她拿着一个纸包走进门来说：“试试！合适不！”打开纸包，却是一双我最喜欢的全手工布鞋！我兴奋的说：“这鞋做的真好！”但立刻镇定下来假意问：“这是给谁的呀？”她说：“让你试当然是给你咯！”我说：“给我做鞋干什么？我不要！你拿回家给别人穿吧。”她说：“给谁穿啊？这是按你的尺码做的！”我知道，她为了做这双鞋用了好几个晚上，而且是从我这里回家后再开始的，昨晚没来，一定是在上鞋帮呢！我说：“那我给钱吧。”她委屈的说：“我是卖鞋的吗？”我只好收下了，心里想着以后买点什么给她做补偿吧。她看我收了鞋才又有了笑容。
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她突然挎住了我的手臂，我急忙推开说：“干吗呢？别人会看见的！另外，你以后最好尽量少来我这里串门，已经有人说闲话了！”她却笑眯眯的毫不在意的说：“让他们去说吧！反正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惊愕不已的说：“什么叫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对你做过什么了吗？对你说过什么了吗？答应过你什么了吗？有过什么过密的交往了吗？你只不过来我宿舍串了几次门，我只是出于礼貌送你回家，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我们只是同事！同事！”她没和我争论，只是轻轻的说：“你说要我的手臂的！”我说：“我那是无心的、开玩笑的！”她又噘着嘴轻轻说：“这种事是能开玩笑的吗！”
第二天刚上班，她把一吊粽子放到了我的工作台上：“知道你又没吃早饭！快吃吧！”我真的是饿了，看着我吃的香她嘟囔着：“晚上总是睡得很晚，早上起不来，每天都来不及吃早饭。这样下去会把身体搞垮的！”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她又说：“我妈说让你搬到我家去住。省得你没早饭吃！”我急忙伸出一个手指放到嘴上，“嘘”！她却笑着往外走：“胆小鬼！晚上和你算账！”
我很无奈甚至有些生气：她凭什么这样？弄得外面闲话连篇，现在还把她妈妈也搬出来了！真是的！可想回来，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谈情说爱有错吗？如果我没有以前的伤痛、不准备一辈子单身，不是正需要这样的温柔善良而痴情的女孩吗！恐怕还追不上呢！可现在让我怎么办？她要晚上和我算账！好！今晚一定耐性的跟她说个明白，把这个“账” 清了！
晚上她过来了，我依然礼貌的接待，而她却显得有些忧伤。把茶递给她后，我就开始“清账”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已经表明了你的心思。可我不能接受你的爱。这并不是说你不够优秀，你是个百里挑一人见人爱的好姑娘！我们不能结合不是你的错而是我的错！因为我已经决定不再恋爱，一个人过一辈子！请你理解我、原谅我！好不好？”
听完我的话，她苦笑了一下：“没必要把话说得那么富丽堂皇！什么百里挑一人见人爱？什么
决定一个人过一辈子？这不都只是个借口吗？”又说“还不如直接指出我有什么缺点好呢，只要你指出来，我一定会努力的改变自己，直到你满意为止！”
“为什么这样执着呢？”我说“为什么一定要为我做那么多呢？有必要吗？值得吗？”
她立刻回答：“值得！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相信你的眼光？你在我身上看到什么啦？——一个其貌不扬、弱不禁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这些你都没看到吧？只看见一张还算会说话的嘴了吧？”
她反驳：“那你呢？只看到了我一身的不足，却偏偏没有看到我心中和脸上都写满了爱！”擦了擦腮边的泪水又说：“文弱书生怎么啦？文弱书生就不应该谈恋爱了吗？”顿了顿又说：“我不在乎什么书生武生！只在乎你的气质，是你深邃的修养、清雅的谈吐和渊博的才学深深的吸引了我！觉得你就是我要的人生伴侣！我知道你已经拒绝了好几个各方面都比我优秀的姑娘，因此我一直不敢对你表白，只能把爱深深的埋藏在心底！可你的一句你这手臂真好看，撩动了我的心扉，使心中的爱犹如火山爆发直喷而出，再也无法控制！而你现在却说要一辈子单身，究竟是为什么？又让我怎么办？怎么办？”看！不露痕迹的把所有的罪责推到了我身上！
真是祸从口出！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她误解、让她有了诬赖我的依据！但我还是感到自己有些理亏，再也不那么理直气壮了。把茶杯推到她面前说：“不说这些了，好吗？喝茶吧！”
她接过茶杯但没喝，两眼望着我恳切的说：“小程！你真的不能对我说句实话吗？你心里藏着什么事，是怎么想的都对我说说好吗？”听到她改了称呼（把师傅两个字删了），我更加惊慌着急！而听到她诚恳的语气，看到她那楚楚可怜的表情，真是进退两难！最后决定把埋在心底两年多的往事告诉她！
两年前我在余杭五行镇工作，在那里我和当地的一位姑娘相爱了，我们如胶似漆的在一起生活了八个多月，因为一个特殊原因，被迫分手了！为此我的心碎了！再也不能爱了，只能一个人过一辈子！
怎么办我爱你听了我的叙述，她沉默了一会安慰了我几句。接着说：“没想到你有过这样凄惨的经历，承受着这么深重的痛苦！”我说：“现在我把心里话都对你说了，请你理解我好吗？以后我们做朋友吧！”她说：“我理解你，你理解我吗？做朋友——这个敷衍词是从电影里学的吧？！”……!
那个晚上没能把“账”清了！
又是一个晚上，她带着一碗乌米饭进来说：“我妈让我拿来的。”我说：“谢谢你妈！哎！乌米饭是立夏吃的呀，这立夏已经过了好些时间了！你家怎么还做乌米饭？”她说：“让你住到我家你又不肯，给你当早饭的！”哟！是特意为我做的！真感动！但想到这个“账”变本加厉，越欠越深这才怎么办啊！故意说：“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不好意思，我从不吃糯米食的！麻烦你拿回去吧！谢谢！”谁知道骗不了她：“哼！说谎话不用打草稿！不吃糯米食的人前天那个粽子怎么吃的那么香啊？小程！不要这样好吗？是的！你受过伤，可不是我伤你的呀！我会帮你愈合伤口、帮你抚平伤痕的。”我说：“不！你做不到！任何人都做不到！”她说：“你怎么总是不相信我？你是怕我会像那个女人一样离你而去吗？我绝对不会！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马上结婚，现在我就可以把我的一切都给你！”看着她羞得满脸彤红，我惊慌的手足无措：“别！千万别！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好吗？”
又是一个晚上，她拿着一本歌书进来说：“这首《军港之夜》我怎么也唱不好，你教教我！”我心想：哪首歌你唱得好啊？！耐心的教他：“拉米米多来米来……。”她终于学会了，很高兴。我趁着她高兴说：“你怎么不到你小妹家串串门啊？”她立刻晴转多云：“不上我家串门，还不让我来串门？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我急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是怕外面的风言风语伤到你！”
又是一个晚上，听到她在门外叫唤：“怎么没收衣服啊！都露湿了！”哦哟！我真是忘了！急忙开门她已经把衣服收下了。边往里走边埋怨：“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不会洗衣服难道还不会收衣服吗？！”我连连认错！是的！我不会洗衣服，以前都是小朱、琴倪妹妹和她帮我洗的，“手臂事件”以后，前面三位就“下岗了”，我的衣服她全部承包了！
就这样过了两三个月，“账”一直没办法清！她做的布鞋也一直放着没穿！
那天我的一个朋友来看我，吃了晚饭正想去外面散步，她拿着一袋玉米来了：“有客人啊？一起吃六谷吧，还是热的！”我说了谢谢！给他们做了介绍，三个人就吃起玉米来，她很知趣，看到我有客人，玩了一会就走了。朋友问：“这是你的女友吗？”我说：“不是！你真是的！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我怎么还会有女友！”朋友说：“这么好的姑娘能难遇到的，你千万别错过了！”我说：“别瞎咧咧啦！我倒看你小子看她的眼神像是不怀好意！是不是看上她了？”朋友说：“这姑娘真不错！如果真的不是你的女友，我还真想……!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我说：“这好办，我去问她！凭我的三寸不乱之舌，肯定能成！”自己的“账”清不了，替别人办事我能耐大着呢！
第二天晚上，我先试探的问她我的朋友怎么样，并把他的情况委婉的作了介绍。她默默的听
着，听完后却突然来了一句：“你想甩包袱吗？”我尴尬的说：“哪里话！我是随便说起的呀，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她笑着说：“你以为我是傻子啊？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我说：“既然被你识破了，我就不遮遮掩掩了：你看他怎么样？他可是非常喜欢你哟！”她说：“虽然比你低几个档次，但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可我是不会爱上他的！”我问：“为什么呀？”她反问：“一个姑娘家能爱上几个人吗？”我说：“你别傻了！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趁早放手吧！不然受伤的是你自己。”她说：“我已经受伤了！”我装作开玩笑说：“趁现在伤的还不重，快放手吧！他会帮你愈合伤口，会帮你抚平伤痕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她说过的话让她理解我的心情、理解我的无奈！直爽的她说让她考虑以后再回答我！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她来了我准备沏茶，她阻止说：“你不是喜欢散步吗？我陪你吧！”我说：“不了！”她说：“我说错了，是你陪我行了吧？这样你有面子了吧？小心眼！”其实我是怕别人看见。
记得那时候好像已经是深秋季节。她挎着我的手臂慢慢的走着，说：“第一次陪你散步，感觉真爽！”我说：“以后和他一起散步感觉会更爽！哎？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她说：“考虑好了！
”我以为她答应了：“这就对了嘛！”她却说：“我是这样考虑的，你说你不能爱了，我不强求！我不要你爱，只嫁给你当你的老婆，不做的你的爱人，这样总不难为你了吧！”真是哭笑不得！我推开她的手：“和你说正事呢！开什么玩笑！”她又挎住我说：“你真的不要我，非要把我甩给别人我有什么办法！”啊哈！这就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