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评书的⼀些记忆
我⼀个做电台主持⼈的朋友对我说了她⼯作的⼀些经验:听⼴播的⼈⼤多是性格⽐较孤僻,不⼤爱与⼈交往,但爱幻想,所以喜欢这种不见其⾯只闻其⾳的形式,她本⼈以前也是如此。前⼏天⼜在⽹上看到天津电台的⼀位姓周的⽼师,讲古典⾳乐,⾥⾯讲到她在下乡的时候,冒着被伙伴出卖的危险偷听“敌台”的情形,看到很感动。这些都让我想起我⼩的时候的事情,我记得那是⼀个瘦瘦⼩⼩的男孩⼦,脏兮兮的,穿着不整齐的⾐服,被很多⼈赞为聪明,但不爱说话,也不讨⼥同学的喜欢,每天晚上七点钟或九点钟的时候,都会准时趴在床上,像捧着真理⼀样捧着那台⽼式⽊匣收⾳机,听⾥⾯的声⾳,有时也会同时⼼不在焉地写⼀点诸如⽣字⼀百遍之类不⽤动脑⼦的作业。有—段时间收⾳机坏掉了,就天天跑到朋友那⾥去“蹭”听,听到的是⼀些故事,都是古代的,主⾓是王侯将相,还有剑侠捕快之类。我就可以坐在那⾥,随着故事的发展神游⼋极,想象他们都穿着什么样的⾐裳,骑什么样的马拿什么样的兵器,那些武功招式是怎样出⼿的,帅哥美⼥⼜是什么样⼦的,等等等等。那些故事安慰度过了⼀个不太理想的童年,也⼤⼤延缓了我成熟起来接受现实的年龄。我想我应该感谢这些故事,套⽤熊哥的⼀句话说,就是微斯书,童年⼀定更加难过。你知道的,所谓的“书”,就是评书。
我记得鲁迅好像说过⼀句话,说整天叼着烟卷的⼈难道不是最孤独的⼈吗。那么,⼀个整天捧着收⾳机的孩⼦,他从⼩时候就开始孤独了。
单⽥芳
最早听到的是单⽥芳,听得最多的也是这个家伙,⽤夸⾦庸的话讲,这叫作⼤俗,⽤我少年时的偶像邹兴睿的话说,这是“民间智慧”,当然单⽥芳总是讲错话,前后⽭盾,死了的⼈⼜活了过来,漏洞多,不合情理的地⽅多,对历史知识尤其是世界历史所知甚少,有时候还信⼝开河。不过没关系,这不碍单⽥芳的伟⼤,这就叫有缺点的⼤师还是⼤师。
最早的⼀套书⼤概是忘不掉了,巨经典的《隋唐演义》,演⾃《说唐》⼀书,《说唐》呢,还有可能是我看得最早的⼀本厚书,开始是听⼀个特神的同学⼝沫横飞地讲,什么李元霸,裴元庆,三鞭换两锏,神神道道的,急得我抓⽿挠腮,喜不⾃胜跟吃了蟠桃的孙⼤圣似的。后来就看了书,也听到了评书,这套书得说是⽼单的代表作了,单⽥芳说书的特点是吸其投⼊,可谓装猫像猫装狗像狗,他⼀个⼈在收⾳机⾥⼀说,就像舞台上唱了⼀场⼤戏⼀样,⽣旦净末丑全齐,听来如临其境。第⼆个优点是拟声词⽤得好,⽐如脑浆迸裂的声⾳,叫作“叭——”。你看王⼩波写《红拂夜奔》的时候,那些死在根号⼆和根号三下⾯的倒霉蛋,也是脑浆迸裂,却没有这样的配⾳,这也是评书⽐⽂字⾼明的地⽅:宝剑出鞘的声⾳,叫作“呛啷啷——”;兵器相击的声⾳,叫作“镗——”;万马奔腾呢,叫作“哗啦哗啦哗啦哗啦——”不过,没听过的话是想象不出来的,后来在《曲苑杂坛》⾥⾯⾛红的邹德江在天⽓预报⾥就学了⼀次,那⾬下的,跟下马蹄⼦似的。
张韶涵个人资料
现在想来,《隋唐演义》很适合⼩孩⼦和⽼百姓听,神奇,但不脱离众,任你公侯伯⼦男,没⼀个装蛋的,说的全是⼤⽩话,该发脾⽓发脾⽓,该发牢骚发牢骚,程咬⾦封了侯还抠脚丫⼦,⼀个个活
⽣⽣的。还有就是⼩孩⼦都⽐较相信真有“天下第⼀”这东西存在。(很多⼈长⼤了还相信,只能说明他根本没长⼤。)《隋唐演义》就给众英雄排了名,第⼀李元霸(还有⼀个民间英雄跟他⼀样厉害,就是罗世信,但⼤概是因为他出⾝不好,所以没进排名,只⾝列“四猛”之⼀),第⼆宇⽂成都,第三⼩将裴元庆。四五六是⼗⼋路诸侯⾥的⼤将,叫伍云昭什么的。七是罗成,⼋是杨林,就是秦琼的⼲爹。⼀将出马,单⽼师就得先交代⼀下,此员将什么袍什么盔什么甲,胯下什么马掌中什么兵刃,什么颜⾊的脸(单⽼师似乎是借鉴了京戏,所以这⾥⾯的⼈物个个长得脸上⾚橙黄绿青蓝紫,what color都有),最后再补充⼀句:此将在这套书中排名多少多少,排名越少,本事就越⼤,听众也就越兴奋了。
说⼀下我对这些⼈物的印象,李元霸是个傻⼦,但武功最⾼,这充分体现了中国⼈传统的“⼤智若愚”的哲学。宇⽂成都长得最魁梧,⼿中凤翅镏⾦锐,端的是横扫千钧的⽓势。⼈称“天宝⼤将”,名号有两层意思,⼀是顶天⽴地,⼆是珠光宝⽓。⼜是朝中⼤将,名门之后,是唯⼀⼀个很贵族⽓的,所以不真实,总觉得⾯⽬模糊,就不喜欢。裴元庆是个⼩⽩脸,还使锤,所以就⽐⽼七罗成差多了,同是⼩⽩脸,罗成兄那是英俊倜傥,⾝长⽟⽴,绝⽆贾宝⽟之嫌疑,不像裴元庆,⽩得像擦了粉,总让⼈联想到那个爱吃胭脂的⼩弟弟。⽩盔⽩甲,胯下⽩龙马,⼿中亮银,⽂武双全,放在现在不是博⼠后⾄少也是个研究⽣的学历,所以呢,像惑者妹妹说⾃⼰的那样,从那时起,我也把审美放在了那些⽂武全才,有点清瘦、清癯、清冷、清⾼味道的儒将⾝上。唉,说得远了。
⾄于秦琼,这套书的主⾓,那是“⾃古⼭东多响马”的代表⼈物,和武松武⼆郎⼀起,是我们⽼家⼭东不世出的两位英雄好汉,⼀张脸好像防冷涂的蜡,⼿中熟铜锏、虎头,座下黄骠马。秦琼卖马的故事,⼩时候就听过,长⼤了才这知道,这就叫英雄末路,不过当时是听不出悲凉的。⾄于他的好兄弟程咬⾦.三板斧那是写进了义务教育的教科书的,当年劫皇杠⼀段书,笑得年幼的我肚⼦痛了N天,现在好莱坞的娱乐⽚、动画⽚之类,英雄的主⼈公旁边,必然也跟着⼀两个这样的活宝,专职搞笑,和程咬⾦的功⽤是⼀致的。
那时听得程咬⾦出场,都会不⾃觉地精神⼀振。后来程咬⾦娶的媳妇不错,再次证明了“好汉⽆好妻,赖汉娶花枝”的古训。
单⽼师还有⼀套《明英烈》,讲的是朱元璋建⽴明朝的故事,⼏乎可以看作是《隋唐演义》的姊妹篇,在此不再多表。
单⽥芳的另⼀类书就是关于⼤侠江湖之类,窃以为以单⽼师的平民⽓质,更适合说这些书来听。像于长明兄就总爱念叨的什
么“横推⼋百⽆对⼿,轩辕重出武圣⼈”于何于九莲,就是《七侠五义》这套书中的第⼀⾼⼿,地位相当于东⽅不败的。但是,是反派,单⽼师这⾥的第⼀⾼⼿就没有过好⼈。他⼿下还有个⾦灯剑客夏遂良,感觉是邪⽓很重,⽤的剑很长,招式常⾛偏锋,像辟邪剑法的那种。⾄于本书的主⾓,是“侠客的
再遇见 歌词
⾝份”的⼭西⼈徐良,⼤概是借鉴了《三国演义》所谓“⽩眉最良”的说法,所以这个徐良也长了⼀对⽩居⽑。这⾥我要补充⼀点说法,在单⽼师的这套书⾥,“剑客”和“侠客”是两种不同的⾝份,“剑客”要⾼于“侠客”,那时听得理所当然不可不戒的,现在可不知道这是从何说起了,⼤概侠客就是云游四⽅,就像⽇本浪⼈,剑客多隐居避世,因为武功太⾼了嘛,像所谓的武⼠,⼿⾥拿把剑,代表着⾝份地位吧。不过别当真,开玩笑的。
徐良擅暗器,绝技那叫“锦背低头花装弩”,背上背着,⼀给⼈⾏礼,那箭就射出来了,这就叫笑⾥藏⼑。再⼀个就是“糟⼦糕”,也不知道这糕是不是⼭西⼩吃,有机会⼀定尝他⼀尝。反正在他这⼉就是碎⽯⼦,百步穿杨,跟⼩李他妈的飞⼑似的。⼿⾥拿的是⾦丝⼤环⼑。(⼭贼啊?抢不抢脚底板啊⽼兄?)后来电视台把单⽼师这套书买了去,拍成了电视剧,前⾯就有⼀段独⽩,⼤致说“⼑是什么样的⼑,⾦丝⼤环⼑……⼈是什么样的⼈,美⼥爱英雄”云云,可谓当年的经典搞笑段⼦之⼀了。对了,徐良也有⼀个⼩跟班,就是没⿐⼦的房叔安。这也是⼀个搞笑⼈物,就像⽊法沙的那只鹦鹉。
还有⼀点要说,在单⽼师这⾥,是极尊⽼敬贤的。你看⼀⼈出场,须发皆⽩,仙风道⾻,鹤发童颜,你就知道⾼⼿出来了。以⾄于很多年以后,我看到运动员的教练没法⼦替徒弟们上场⽐赛,还表⽰出些许疑问,这就是后话了。单⽼师的评书在当年是那样地影响了我们的⽣活,⽐如说我们会经常拉住⼀个⼈⾮要给他看相,然后说此⼈“天庭饱满,地阁⽅圆”,“两⽿垂肩,天⽣福相”。别⼈有事求到头上就会推托说:“出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中”,阿弥陀佛。甚⾄于我们这些同道中⼈见⾯打招呼经
常是什么“⽆量寿佛”或者“⽆量天尊”,⾄于是前者还是后者,则视此⼈对佛道两教的尊敬程度⽽定。
单⽼师的好话,我们就说这么多。
⽥连元
再⼀个印象颇好的是⽥连元,⽥⽼师的特点就是幽默,是个搞笑⼤王。⽥⽼师⼈长得很清癯,跟黄药师似的,不过多了点市井⽓。
讲书的时候连说带⽐划,什么单⼑看⼿双⼑看⾛啊,他都在舞台上给你表演出来,⼿⾥⼀把扇⼦权当单⼑⼀柄,游⾛⼀番,好像内家⾼⼿绕桩练⼋卦掌。⽥⽼师说得最好的似乎是两套书,《施公案》跟《烈⽕⾦钢》,前者是古装戏,施公就是施琅的后代,⼤意是说⼀江湖豪杰保护这个清官的故事,后者是⼋路军游击队打⿁⼦的,那个猪头⼩队长当可谓脍炙⼈⼝了。
⽥⽼师⼈缘很好,可惜没留下太经典的段⼦。倒是他那些关于“⽂⾰”样板戏的笑话⼗分经典,⽐如说《智取威虎⼭》中杨⼦荣的那个段⼦,还有《红灯记》中的“李⽟和他招了!”还有那个鸡没打着把⾃个⼉打死的⿁⼦,真是惟妙惟肖,为⼈间平添⼏多欢乐,端的是功不可没。
“⽂⾰”时演样板戏,经常出错,这次演《智取威虎⼭》,杨⼦荣与座⼭雕⼤堂⽐法,本来应该是座⼭雕⼿起⼀,台后拉闸灭⼀盏灯,⽽后英雄⼈物杨⼦荣出场,⼿起响,台后拉闸,⼀下灭两盏。
⼟匪们都叫好:“好,⼀打俩!”不料忙中出错,座⼭雕⼀开,后台的⼈⼀紧张,把两盏灯都拉灭了,⼟匪们只l能硬着头⽪喊:“好法,⼀打俩!”台下观f众都懵了,杨⼦荣⼀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我成了配⾓了?硬着头⽪也只好举就打,后台⼀着急,把总电闸拉了,当时舞台上是漆⿊⼀⽚。台下观众正茫然间,就听得⿊暗中传来⼋⼤⾦刚中的⽐较聪明的⼀个声嘶⼒竭的喊叫:“好法!⼀把保险丝都打断了!”
其实我听的评书并不多,⽐如刘兰芳的《岳飞传》据说是经典,我就不爱听,我当时不认为⼥⼈也能讲历史评书,嗓⼦再怎么狼外婆也不⾏,听了⼀点就不喜欢。(当然这是没道理的偏见。)那个讲什么《童林传》的,⼲脆我连名字都没有记住,我印象中的说书⼈只有三个,单⽥芳是通俗⼤家,⽥连元是邪派⾼⼿,此外还有⼀个,那是⼀个浩⽓长存的⼈物,是真正意义上的说书⼈,艺术家,⼤师,学者,伟⼤的表演艺术家。是谁呢?对了,他就是袁阔成。
袁阔成
无语问苍天⼀部《三国演义》就可以让他不朽。我的硬盘⾥就有此三百六⼗五回MP3,罗贯中写弥正平击⿎骂曹,说其声“⾳节殊妙,渊渊有⾦⽯声。坐客听之,莫不慷慨流涕”,窃以为,袁阔成之书,即当得起此断语。唐朝乐队有⼀⾸《演义》,曾引⽤了《三国演义》的开篇诗和结尾诗,即“滚滚长江东逝⽔,浪花淘尽英雄”,和“纷纷世事⽆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历史的恢宏感如在⽬前。所谓“演义”,在我
看来当是⼀场⼤戏,也是宿命,如唐朝《演义》⼀曲开头的⼀声清朗的拔剑,留下了记忆中的声⾳,⾄于是有是⽆,已难断定。袁阔成的《三国演义》结尾,念的也是那⾸“纷纷世事⽆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诗,慨叹⼀番,⼤意是说:百姓们民不聊⽣,都盼望有⼈能够结束战乱(“⼀个⼈的痛苦与天下⽐就不再是痛苦”?呵呵,张艺谋的知⼰啊),刘备,孙权,曹操,诸葛亮,都是世之英雄,却没⼈能统⼀天下,到最后反倒是装死装活的司马⽒先夺了曹家基业,⽽后平吴灭蜀,⼀统江⼭,跳梁⼩丑,反⽽最终得志,真是“后⼈凭吊空牢骚”。也像单⽥芳书中那样,天下第⼀的,未必得⼈敬重,他可能是个傻⼦,也可能是坏蛋,失败了的也许是真正的英雄。平凡的⼈也许才是真正离不开也忘不掉的⼈吧。欧阳佩珊
罗贯中书中有很多⼩细节,表现了他⼤⽂豪诙谐的⼀⾯,⽐如说诛杀⼗常侍⼀段,说“多有⽆须者误被杀死”,很搞笑,袁阔成流浪的牧人
演说(似乎只有⽤“演说”这个词⽅才显得出⽓势)这套书时,也加⼊了很多⼩细节,让⼈听起来更加真实可信,如见其⼈。⽐如说吕布到王允家致谢,见到貂蝉,王允将其许配给吕布时,袁阔成说吕布乐得屁颠屁颠地出了府门,上了⾚兔马刚要⾛,他⼜下来了,怎么呢?骑倒了。短短的⼀句话,整个⼀个好⾊之徒喜不⾃胜的情景就出来了。再⽐如杀董卓⼀场,说董卓的脑袋砍了半天没砍下来,怎么呢?⽼贼的脖⼦太粗,得⽤剑往下锯。让⼈⼀听就想象得出董贼脑满肠肥的样⼦。还有⾐带诏⼀场,曹操于宫门前拦住董承,从他⾝上扒下皇帝赐的锦袍,穿到⾃⼰⾝上,⼀边查看⼀边问⼿下:“我穿此
锦袍可合⾝否?”⼿下⼈都连忙说:“丞相穿此袍,⼗分合体。”然后袁阔成补充说:其实呢?短半尺。这些都是书⾥没写的,但都是可以让⼈喷饭的段⼦,⽽偏⼜和⼈物的个性结合得如此之好,如此功⼒,真是,唉——(⼝⽓可参考《⾷神》中的薛家燕评说超级⽆敌海底佛跳墙⼀段。)
零曾经说过“曹植才⾼,曹操⾻⾼”的话,这让我觉得这个⼥孩⼦有⼀点孙尚⾹“⾮天下英雄吾不事之”的⽓概。《三国演义》的魅⼒,在于写出了众多慷慨风流的⼈物,曹⼦建七步成诗,祢正平击⿎骂曹,⽢兴霸百骑劫魏营,庞令明抬棺决死战,端的是千⼈千⾯,风⾻各异。⽽袁⽼师的语⾔,即还原了书中荡⽓回肠的⽓魄与黄钟⼤吕般的⽂采,诸葛亮⾆战儒,难以想象的场⾯,袁阔成就是能够朗朗道来,于⽂⼈之⼝排演出纵横驰骋般的⽓势,⽽偏⼜能将此书讲得如此亲民,是真正如奥斯卡所标榜的雅俗共赏了。我想⾼贵化了的民间艺术,袁阔成的成就当可⽤此语评价。
像前段时间重听五丈原⼀幕,诸葛亮病中巡营,想起⾃⼰六出祁⼭,好不容易有此局⾯,却⼜染此重病,想及此处⼜昏了过去。袁阔成的讲说悲⽽不痛,真让⼈做杜⼯部“出师未捷⾝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的联想,听得我也⼏欲下泪。曾和⼩⽊说,欢乐是很肤浅和虚华的东西,只有孤独和伤痛才真实地握得住,这也是最伟⼤的作品往往都是悲剧的缘故了。
《三国演义》也是悲剧,任你怎样不凡,该去的也都去了,只有青⼭依旧在,⼏度⼣阳红。⼈⽣的真义,也许从来就没有⼈能够真正得到。
此正是:书⽣轻议冢中⼈,冢中笑尔书⽣⽓。
及⾄长⼤,⼼肠愈来愈软,已觉得⾃⼰不像个男⼦汉,流泪的时候也不再像⼉时⼀样感到惭愧。连《三国演义》也觉得太王权,太不尊重⽣命了,这⼤概是西⽅思想影响的结果;⼩时候的世界是没有残酷可⾔的,评书⾥打打杀杀,⾎流成河,在孩⼦听来只是种游戏,传奇的故事⾥的⼈物永远只活在声⾳⾥,永远不会⾛到凡世中的你⾝边。相⽐之下,⽆病⽆灾的⽣活反倒要难过得多,也不堪得多。评书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只是⼀种回忆,于我⽽⾔,就像是艺术青年曾经的理想,⼩孩⼦曾经做过的梦,不谙世事的⼈曾幻想的简单未来,及⾄长⼤,也都要抛弃了吧。像⼩四说的,艺术与现实的关系,就像⽉亮与烧饼,⼀个看上去很美,⼀个吃起来很⾹。近来我越来越喜欢⼴播这种媒体,觉得它最最可能接近沉静也是最可能安慰别⼈的⼀种媒介。朋友的⼴播很成功,安慰和改变了很多⼈,可是她也说,那些⼈⼤多是⽆法选择的⼈,像出租车司机,或是长年住寝的⼤学⽣,等到热闹的诱惑太多时,⼤概也没有多少⼈会迟疑着不迈出这⼀步吧。这让我想起《海上钢琴师》中的⼀幕场景,⼀九OO为旅客弹琴,所有⼈都围着他⿎掌欢呼,及⾄轮船到岸,⼈们⼀哄⽽散,只留他⼀个⼈在⾓落⾥,仿佛刚才的喧闹⽇是⼀场梦,⼈⽣分分合合,这⼀幕就是写照。茫茫人海中
——选⾃《散⽂》201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