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是长还是短?
8月15日早上正忙着,接到几十年未见的小学同学孙宏心电话,虽然匆匆只说了一分钟,但心里非常高兴,马上让学生准备给他寄书。我去哈尔滨时,给他打电话是空号,遗憾而归。小学一年级时,我俩最好。我家住七政街十八天大楼5栋,他家住11栋,两楼相邻成丁字形,我去西大桥总要经过11栋。他家面积跟我家差不多,都是最小的户型,但比我家干净。我们常在一起看书写作业、下棋打扑克、聊天讲故事、弹球拍烟盒。有一次我拿着歌谱,教他唱老歌《真是乐死人》,还没教完,他就乐得瘫倒在地上。孙宏心是个小帅哥,长得眉清目秀,是学校文艺演出的主力,但跟我一样,不擅长打架,而喜欢“兵法”。我们经常玩“打仗”的游戏,扮演战争影片中的人物进行自由发挥。孙宏心的学习也很好,从来没抄过我的作业,经常是跟我一起写完,俩人“对”作业,偶尔有不一样的地方,就各自重算。他的写字和美术都比我强,作文也很棒,能够别出心裁。
记得有篇课文叫《淡菜礁上的战斗》(也有同名连环画,蔡小容妹子一定知道),内容是东海红小兵抓特务,老师让写读后感。一般同学写的都是“今天读了啥啥啥,心中涌起呀呀呀。坚决学习某某某,革命路上杀杀杀。”而孙宏心开头写道:“早晨,大雾弥漫,十米之外看不见人。”这在那个时代的小学生里,就等于是韩寒郭敬明的水平了,遂被老师举为范文。当然我那篇也是范文,开头写的是:“淡菜礁,不平淡,淡菜礁上有激战。”今天看来,还是宏心写得好,平实而有味道,我写得有点了。一晃“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昨天同席喝酒的人,可能今天就忘了,而30年前的无数细节,却历历在目。时光固然
不能倒流,我只希望我们的子孙后代,也能够拥有那样无忧无虑昂扬明媚的少年。
8月17日至19日,被关在一处“死屋”,为祖国的语文大业操劳了几天。晚上牺牲了放风时间,读了一遍带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死屋手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12月第一版,曾宪溥王健夫译的。我是2000年6月25日在北大学一食堂门口用2元钱买的。扉页上盖着北京化轮公司轮胎站图书室1983年的章。今后工人阶级再也没有这样的图书室了,即使有好心的老板给工人买点书看,肯定买的也是企业管理、法制文学、情画报以及赵忠祥大叔的回忆录。
这部小说我大学时就读过,当时读得挺压抑。我最佩服的两个外国小说家都是俄国的,一个是托尔斯泰,一个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我开始管他们叫老托和老陀,后来觉得容易混淆,就改叫胖头陀和瘦头陀。胖头陀的小说雄壮大气,给我一种曹操加金庸的感觉。而瘦头陀的小说沉郁顿挫,给我一种杜甫加鲁迅的感觉。
重读这本《死屋手记》,细细体会犯人的痛苦和犯人之所以犯罪的心理根源,心底重新涌起对作者的敬佩。伟大的作家从来不把犯罪就当做简单的犯罪,从来不说什么“加强法制建设”的混账话,他们把所有的犯人都看成“不幸的人”和“可怜的人”。犯人之所以成为犯人,一是社会公正的欠缺,使一部分人遭受伤害后永远无法通过正常途径获得补偿;二是个人心理机制的异常,他们因为成长过程中的某种挫折而一直渴望得到某种补偿。于是当这种越轨的补偿被实施,就成为了法律学意义上的“犯罪”。而犯人如果只
是得到了“惩罚”而没有得到曲折的抚慰和补偿,那么这种惩罚就是没有意义的或者成为引发更大的越轨行动的种子。瘦头陀深刻而生动地描绘出犯人体的可恨又可怜的生存状态,越是惩罚,他们就越自以为是
英雄。他们心底永远不会承认自己不对,永远觉得自己是追求公正的先驱。作家仿佛凝视着自己的兄弟妹一般,凝视着那个不幸的体。
过去我们批评胖头陀和瘦头陀宣扬“超阶级的爱”,其实他们并没有否定阶级和阶级斗争的存在。如果我们先爱无产阶级,然后再扩大这个关爱的范围,尽量也爱其他阶级的人,包括精神病人、犯人和所谓坏人,我看这也没什么不对,这跟儒家所主张的“有差别的泛爱”基本是一致的。鲁迅和金庸,就都是用一双兄弟般的眼睛,去观察他们笔下的“坏人”的。康大叔、杨二嫂和假洋鬼子,段延庆、梅超风和李莫愁,都不是简单的坏人恶人,他们都是“不幸的人”,是某个程序编码一变,就能成为圣贤英雄的我们的兄弟妹。认识不到这一点,一味加强野蛮的“法制建设”,结果只能是将整个地球都变成“死屋”,我们都成为彼此戒备、彼此告发、彼此撕咬、彼此吞噬的永恒的“罪犯”。让我们为身陷囹圄的那些不幸的同胞祈祷吧,这样才没有辜负我们人类的文明史上,曾经产生过胖头陀瘦头陀那样的人道主义大师也。
8月20日,去北京社科院参加王度庐百年诞辰研讨会。张泉、张菊玲、关纪新、李玲等几位学者的发言都很发人深思。王度庐女儿王芹女士特别讲述了王度庐解放后生活很幸福,工资100多元,清闲无事,
用不着卖文谋生,所以他没有继续搞文学创作是很正常的,并非学术界一厢情愿的所谓对政府心存怨怼。但是她尊重所有的对王度庐的学术研究,愿意提供她所掌握的关于王度庐的资料。这种胸怀和态度,颇为令人感动。其实大多数知识分子的生活,解放后都比解放前要好,政治上受尊重,不上课也全额领工资,即使下放劳动,也基本是走形式,相当于带薪采摘兼自助旅游也。
8月21日下午去海峡卫视,与步非烟谈北大哲学系招收66岁的河南退休干部宋殿兴入研究生班之事。我赞成从广大工农兵等各行各业的实际工作者中招收一部分研究生,因为他们的学术情怀来自实践,对学术态度端正,感情真挚。他们发言一分钟,背后都有十年功也。当然这不能取代学院派的研究,二者应该是互补的关系。经过正统的学术训练后,他们能够发挥出更大的才华,取得更大的成就。宋殿兴现在研究佛教,他认为《西游记》作者吴承恩是根据河南慈云寺的民间传说创作了《西游记》,引起了学术界很大重视。这一观点可能还需要进一步深究扣探,但问题本身是很有价值的。我们顺便谈了《西游记》的艺术魅力等问题,海峡卫视要搬家了,对这个地方颇有点恋恋不舍。
上午用一个多小时,又读了一遍步非烟“人间六道”的第一部《修罗道》,以便下午当面夸她几句。武侠界称步非烟是“唯一得古龙、还珠楼主真传”的“百变天后”,我看她跟古龙倒是比较远,跟还珠楼主确实比较近。到底近在何处呢?就拿这部《修罗道》来说,步非烟将她那么丰富的文史知识和那么艳丽的玄幻想象,都用来构制一场空前华美的人生游戏。唐传奇的十二个主人公,成了她笔下任意涂抹的十二刺客,但她的学问功底又相当深厚,你想破绽也难。这么好看的故事却与中国的当下生活没什么关联,
作者的肉体活在当下,精神却翱翔在,真正做到了在文学的世界里逍遥游。媒体曾经炒作步非烟要“革金庸的命”,那是挑拨离间,本无其事,老夫就在现场,步非烟不是那个意思,金庸的成就是高山仰止,谁也超越不了的。但步非烟和她同时代的大陆新武侠作家们,确实开辟了“后冷战时代”的武侠新路径。不同于金梁古时代的家国忧思和天下担当,步非烟小椴沧月之辈,确乎正在创造着一个崭新的武侠园林,向这个光怪陆离的新世纪献祭。
军机处转来一堆去年积压的信件,都是工作人员的疏忽造成的,特向信主表示道歉。其中伊春的陆阳同学,不知你考上北大没有。你来信要求用北大的“一塔湖图”回信,大概军机处
无法满足,就给压下了。河南汤阴的郑辉同学,也不知你最后高考的结果如何,我以前给你的回信就怕你关心的事情太多,太爱思考而耽误了高考,现在我想你已经摆脱了考试厌恶症了吧?成都的胡颖朋友,你问的“一东二冬”问题,那就是韵部的头两个,别无什么深意,康白情的《草儿》也只是借用来调侃而已。你的信比较长,也许被误会成上访材料了。上海的陈小奇先生,不要在乎自己的学历和职位,普通工人一样能够拥有知识和爱情,你秉性正直,又那么勤奋好学,起码字就写得比我强,你应该收获到你的幸福。读文学不一定是要从事这一行,而是从文学中领悟到人生的诸多妙理,从而使我们的工作和生活更加有效率更加有情趣。张家口的“忠实粉丝”刘清华同学,你来信指出我的“摧枯拉朽”和“推波助澜”用得不对,你依据的是字典上的释义,但我的用法是“借用”和“移用”。例如字典上说“摧枯拉朽”用于摧毁“腐朽的势力”,这是编字典的时候严格站在说话人的立场上考虑的,而在实际运用中,什么是“腐朽势
力”是机动灵活的,不一定是“公认的反动派”,鬼子打国军,人家也可以说“摧枯拉朽”,我们形容做题干活,都可以这么“借用”也。其实不仅是成语,任何一个词汇都可以灵活使用,但前提是不影响信息的准确传递也。江苏沙溪的静娴同学,不知你有没有考上北大,你中学就读过了《家》和《傲慢与偏见》等名著,相信现在不仅是文笔美妙,思想应该更加深刻了吧。江苏的文瑶同学,你确实很幽默,也很豁达,你说把一生的“初信权”献给了我,可是我回答不了你那么多的问题也。我只能抽象地说,人在青年时代遭受点挫折,可能都属于收获,都是上帝给你吃的小灶。另外我们中小学所学的东西,一辈子都有用。二甲基丙烷的知识对于工商管理和软件设计都是有用的,当然不一定是直接有用而已。比如我从学龄前到高三,15年的时间里可能一共做了十万多道数学题(按每天20道算),我负责任地说,这对训练我的严谨思维是极其重要和有用的,对我的哲学能力、逻辑能力、文学能力、生存能力的养成都是不可或缺的。好像咱家里有十八般兵器,若不会用那是咱自己的问题,而不能说那些兵器本身没用啊。
据说有个叫阜宁子的,花费了很多个一分钟,在我的博客上给大家义务导读,还整理出每篇博文的华彩乐段,加以评点。看来是个好人加高人啊。
大连尹帅寄来材料,揭露大连市政府要在近郊上马PX,对市民的生命健康构成巨大威胁之事,要孔和尚表态。孔和尚不懂化工,也不懂政治,就知道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大连人民都被害死,跟我无关;大连人民奋起反抗,把大连市政府踏为齑粉,也跟我无关。这里顺便想起一段往事,“文化大革命席卷中国大地的初期,汾河中游的灵石县,最早成立的造反派众组织,不是‘井冈山’,也不是‘五
台山’,不叫‘红什么’也不叫‘战什么’,叫‘吃水造反兵团’。兵团的战士们(多是沿河农民)冲进县委县政府,用勺子将汾河里的水浆端到县委书记的写字台上,硬逼着当权派喝下去:‘我们天天喝这水,你今天也喝一喝!’面对一条污河,县委无可奈何,造反战士们开进了省城,围住省委为一条‘干净的汾河’和‘一口清水’静坐。从此,灵石县汾河沿岸的几十个村庄,有了两辆汽车、三台拖拉机,开始了拉水吃的历史。(麦天枢,1989)”
湖南娄底黄艳雄又寄来上访材料。孔和尚不是法学专业出身,看不懂到底有无冤情。但是大批上访材料居然源源不断寄到一个文学教授这里来,这本身就是伟大的共和国的伟大的笑话。我是多么想当一个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无聊学者啊,当那一分钟到来的时候,祖国啊,我给您磕头,拜您为国学大师啊。
《教师月刊》创刊号即09年7月号刊载孔庆东文章《教育培养什么人》,改天我贴到博客上吧。
《格言》09年16期刊载孔庆东《一分钟很长》。有一次孔庆东讲朱自清的《匆匆》,强调珍惜时间的重要性,说一分钟也是很宝贵的。有个学生便问他:“孔老师,您认为一分钟的时间,是长还是短?”孔庆东顺口答道:“那要看你是蹲在厕所里呢,还是等在厕所外呢。”学生们哄堂大笑。
师兄书磊到哈尔滨微服考察,问我何处可游及有无旧书店。我想太阳岛和中央大街他肯定知道,便告之江北有东北虎园,可乘车观看虎扑牛。马克西姆餐厅的俄式大餐和华梅西餐厅的冰点心都是有名的老字号,东北烈士纪念馆英勇悲壮,值得一看,呼兰区的萧红故居也不远。次日书磊短信曰:“所指示项目
我是一个兵歌谱已一一经历,又看了阿城金上京,并去望奎看了党校老校长林枫故居,看了省博物馆。”书磊不改书生本,重文史兼重义气,人才难得也。暑假黑龙江之行,曾写了一首顶针体的七律《车行黑龙江》,算作今天的结尾吧。
万里平川不见山,远山隐隐亘天边。
天边巨浪云如海,云底游龙风似癫。
风扫莽原肥绿草,草摇倩影化青烟。
烟霞岂必蓬莱境,任境随心即是仙。
本期博客思考题:
1、“微服”是什么意思?
2、“淡菜”是什么菜?
3、怎样区别词语的活用和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