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海漫笔 《喀秋莎》谁译得更好
作者:盛海耕
来源:《饮食科学》 2014年第5期
    盛海耕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
    河上飘着柔漫的轻纱,
    卡秋莎站在峻峭的河岸上,
    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喀秋莎》这支歌,我国五、六十年代的青年人都熟悉,许多人会唱,爱唱。现在,他们已经是老人了,但听到这支歌,还会浮想联翩,引起亲切的怀旧之情。即便是现在的青年人,恐怕也会有不少人喜爱的吧?
    这是支苏联歌曲。歌词是著名诗人伊萨科夫斯基写于1938年的一首同题诗,1939年,作曲家勃兰切尔
为它配上了曲。
我们会更好的 歌词    一开始,这支歌并没有流行。1941年6月,苏德战争爆发,德寇长驱直入,逼近莫斯科。7月中旬的一天,莫斯科城里,新编的红军近卫军第三师仓促开赴前线。在送行的人里,莫斯科一所工业学校的一女学生唱起了这首歌:“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姑娘们用这首爱情歌曲为年轻的战士们送行。小伙子们心情的激荡是可想而知的,他们含泪向姑娘们行了庄严的军礼,在歌声中奔赴前线。几天后,在极为惨烈的第聂伯河阻击战中,这个师的官兵几乎全部阵亡。但他们毕竟狠狠打击了号称“飞毛腿”的德国最精锐的一支装甲部队,为苏军组建保卫莫斯科的最后防线赢得了宝贵的时间。此后,《喀秋莎》的歌声就伴着战争的硝烟,从莫斯科飞扬开去。在1000多公里的战线上,在前线,在后方,在整个苏联,到处传唱着这支歌。
    这支歌旋律优美、明快、流畅,洋溢着青春活力;美丽、矫健、多情的农村姑娘卡秋莎则成了苏联青年男女忠于祖国、忠于爱情的象征性形象
    一支完美的歌,曲要好,词也要好。两者缺一,就是遗憾。《喀秋莎》的曲,在苏联,在中国,都是一样的:词,却因翻译水准的差异而颇有高低得失之别,值得研究,以为借鉴。
    《喀秋莎》原诗五节,首尾两节相同。我们就以这相同的一节来作个比较,看看谁的译作更好,好在哪里。
    苹果花和梨花在开,
    雾游泳在小河的上头,
    卡秋莎向河边走来,
    那河岸很高又很陡。
    这是黄药眠先生(1903-1987)的译文,见之于1952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印行的《伊萨柯夫斯基诗选》。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卡秋莎》最早的中译?如果是的话,那就是“开拓有功”了。由于译得早,翻译艺术难免有些幼稚。“在开”,是一种静止状态,显不出果树开花的生气,读来颇觉生硬。“游泳”,也译得太拘谨。俄文“游泳”一词,有“游泳、漂浮、浮动、浮荡”多种含义,译为“雾在游泳”,缺少诗意。
    苹果花和梨花已经开放,
    河上的薄雾轻轻地荡漾,
    在这高而峻峭的河岸上,
    走来了卡秋莎姑娘。
    这是蓝曼先生(1922-)的译文,见之于伊萨柯夫斯基的诗集《和平颂》,1954年由新文艺出版社印行。这样泽,诗味浓多了,基本上做到了“信、达、雅”。只是,我觉得还“雅”得不够一点,似乎尚未臻于文采斐然的境地。
    本文开头所引的,是塞柏先生的译文。我以为,它把原诗的韵味创造性地传达出来了。它删去原诗的“苹果花”,只留“梨花”,使想象中的视觉形象更单纯、更集中、更鲜明。“开遍了天涯”也译得好,因为原诗中苹果树和梨树都是复数,两株是复数,千株万株也是复数,所以完全可以这样大胆地夸张。“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使人想起唐代诗人岑参的诗句“恰如一夜春风来,千数万树梨花开”,意境辽阔而美丽。“雾”译为“轻纱”,轻纱而又“柔曼”,神形兼备,诗意葱茏,与卡秋莎姑娘的美好形象在情调上、意境上相吻合。“峻峭”本身就有“高”的意思,所以“高而峻峭的河岸上”不如“峻峭的河岸上”简洁顺口。“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和“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一样,也是神来之笔。原作只讲卡秋莎走到河岸上,同时也带来了歌声,并未形容歌声是怎样的。译者用“好像明媚的春光”这一优美的比喻来形容卡秋莎的歌声,非常贴切地表现了姑娘的妙龄青春、蓬勃朝气、开朗性格以及对边防战士的爱情、对美好生活的憧憬。成功的翻译是“再创造”,塞柏先生的译文可以说是再创造的一个范例。
    我把塞柏的译文放到黄、蓝两位先生的译文后面来欣赏,以说明我国译诗水平的不断提高,是因为我无端地觉得塞译在后,黄、蓝二译在前。但到底谁前谁后呢?手头没有资料,一直弄不清。2005年,我有幸结识了俄苏文学专家蓝英年先生。我写信向他请教这个问题。他回信说:“塞柏即沙可夫,上过莫斯
科中山大学,后任延安鲁艺副院长。塞在四十年代就译过《喀秋莎》,起码1949年以前我就会唱这支歌。塞译在蓝泽、黄译之前。”如此说来,在黄、蓝、塞三位先生中,塞柏即沙可夫先生(1905-1961)该是最早翻译《喀秋莎》而又译得最好的人了。
    顺便谈一谈《喀秋莎》中三个词的翻译。一是“柔曼”。塞柏把“柔曼”译成“柔漫”,其实没有“柔漫”这个词。“柔曼”可解,“柔漫”则不知所云了。二是原作明明是讲喀秋莎走出家门来到河岸上,黄药眠、蓝曼都译成“走来”,塞柏却译成“站在”,这就把边走边唱、开朗活泼的姑娘的动态形象固定成一尊凝眸远眺的静态雕塑了,与全诗的意境不协调。三是这首歌第四节的第一行,说“驻守边疆的年轻战士,心中怀念纯朴的姑娘”。“姑娘”前面那个形容词(定语),原文有单纯的、简单的、朴素的,粗糙的、纯朴的、有点傻的、普通的七种含义。黄药眠译为“天真的姑娘”,显然不妥。蓝曼译为“朴素的姑娘”,接近了原作。塞柏译为“遥远的姑娘”,离原文太远。我意译为“纯朴的姑娘”最理想。
    最后想问个问题:薛范先生(1934-)也译过《喀秋莎》。我手头没有薛先生的译著,只从网上看到过薛先生的译文。但薛先生的译文与塞先生的译文一模一样,对的一样对,错的一样错。网上的音乐节目,只要提到《喀秋莎》,那歌词几乎全是“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而歌词译者,有的署名薛范,有的署名塞柏。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