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格格金默玉自述:川岛芳子连累了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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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传奇》2022年第42期
        1958年2月的一个傍晚,十几名警察突然闯进家里,宣告我被捕了。3个月后,我被押送到劳改队。后来,我被带到著名的秦城监狱开始服刑。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无法选择的出身,以及那个阴魂不散的胞川岛芳子。
        1918年,肃亲王爱新觉罗·善耆迎来了他的第38个孩子,他为这个小生命取名爱新觉罗·显琦。多年后,当“公民金默玉”回望当年身为肃王府的十七格格时,她也完成了对中国最后一代王朝的记忆和见证。2014年5月26日,金默玉以96岁的高龄去世。以下是金默玉的自述。
       
        整个家被川岛浪速控制
        父亲爱新觉罗·善耆是末代肃亲王,他有1位正夫人、4位侧夫人,生了38个孩子,我是最小的一个,肃王府里的十七格格。我有21个哥哥和16个。
        1918年我在旅顺出生时,父亲已从北京流亡到旅顺几年了。当年父亲一心想利用日本人复辟清朝统治,策划“满蒙独立”。日本人就在旅顺给他预备好了房子,让父亲过来“共商大
计”。
        父亲组织“宗社党”,复辟失败后流落到旅顺,让哥哥都上日本学校。他认为必须学习人家先进的东西,所以们都上旅顺女子学校,哥哥们上旅顺“工大”。1922年父亲去世时,我只有4岁。
        1931年,日本关东军发动了蓄谋已久的“九一八”事变。溥仪从北京逃出来后,曾在旅顺躲了一段时间,溥仪在旅顺期间就住在我们家,在此期间他还以皇帝的身份祭祖,也接受清朝遗老遗少的朝拜。
        刚到旅顺时我们家还是一个大家族,虽已落败成那地步了,却还有两百多口人。父亲是为了他的复辟梦而到旅顺的,但对那几位夫人来说,旅顺太小太闷了,哪能跟北京比呢?父亲在世时她们不敢动,但我们家吃的、喝的、用的都从北京运。父亲一死,几位夫人很快回了北京,有几个哥哥去了大连,这个家很快就散了。
        1932年,“满洲国”成立了,“首都”定于长春。我去长春读了一段时间的书,那时我的几个哥哥在“满洲国”谋得了一官半职——同母的大哥金宪立任“齐齐哈尔市市长”,后来他跟人闹
别扭不干了,要去日本。当时川岛芳子也在长春,哥哥们怕我受她影响,就把我一起带到日本了。
        我们到日本后被安排读日本的贵族学校。一起去留学的都是满清后代,婉容的弟弟、溥仪的妹妹、醇亲王府的三格格都是我们同学。
        那时我们家是被川岛浪速控制着的,川岛浪速是利用我们家起家的。父亲当年为了复辟到他,父亲在世时,他“王爷长、王爷短”不停地拍父亲马屁。父亲一死,我们家也没什么人顶事,整个家就被川岛控制了。
        从十四格格到川岛芳子
        我曾下决心这辈子再也不谈川岛芳子,但我发现她是我这辈子绕不开的一个话题。
        川岛芳子原名爱新觉罗·显玗,是全家17个女孩中的第14个,六七岁时就被川岛浪速带到日本,成了他的养女,肃王府的十四格格从此成了“川岛芳子”。川岛芳子没怎么念过书,但字写得不差,人也聪明。
        1927年,川岛芳子回旅顺准备结婚时,我才第一次见她。在我母亲生的女儿里,川岛芳子最漂亮,性格外向。我见到她时,她梳着男生发型,穿着男装,有时我也用日语喊她“兄长”。
        我后来到长春读书时,川岛芳子也在那里,自己住在一幢房子里。平时我都住在学校的宿舍,偶尔去她那里玩。川岛芳子虽然没见过我几面,但十分疼我,因为我最小。她有时还带着我去郊游、跳舞,教我如何化妆和穿着打扮。
        在我去日本留学前,川岛芳子先离开了长春,我去车站送她,她喊我“小不点”。川岛芳子在日本的名气很大,有一段时间报纸上几乎每天都有她的消息。后来我回国后,川岛芳子刚好也在北京,这时她的名气更大了。她在东四九条那里住,我也不知道她哪来的房子,我只去过一次,她身边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还有很多有名的戏子围着她,这些人都怕她,喊她“金司令”。
        川岛芳子让我跟她住在一起,她可能觉得自己老了,得有个人帮她,但我不愿意。我觉得她和周围的人都有点儿不对劲,所以尽量躲着她。
台北寂寞部屋
        有一次我把她惹生气了,她闯进我家大发脾气,让我向她道歉。我也忍不住和她吵起来,她气得四处乱砸,甚至用军刀猛抽我,在大哥劝阻下,她才坐上车扬长而去。
        1945年,抗战结束后,川岛芳子被逮捕,1948年被秘密决。
        从格格到平民
        我从日本回国后就回到北京自己家的那所老宅,这是我第一次在北京长住,也是我记忆里最无聊的时期。
        我關于人生的所有梦想也因为那个动荡的年代而破灭。我曾经设想自己做一名四处采访的女记者,甚至去做歌星、演员,但长辈们觉得,身为一个王府里的格格,不能四处抛头露面。
        从小我对钱没什么概念,从不接触钱,也不必拿钱,要什么有什么。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我剩下的大半生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度过。
        1948年,哥哥成了众多匆匆离开北平城人里的一员,留给我的是100块钱、6个孩子,
外加一个老保姆和她的女儿,一家人的生计都落在我一个人身上。为了维持生计,我开始陆续变卖家中的钢琴、地毯、沙发、皮大衣、留声机等。为了谋生,我还织毛衣去卖,但仍凑不够一家人的菜钱。在这种窘迫中迎来了一个新的政权。
        1956年,我考进北京编译社,被分配到日文组工作。就在我觉得新生活才刚刚开始时,1958年2月的一个傍晚,十几名警察突然闯进家里,宣告我被捕了。3个月后,我被押送到劳改队,后来我被带到著名的秦城监狱服刑。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无法选择的出身,以及那个阴魂不散的胞川岛芳子。肃亲王的女儿、川岛芳子的妹妹,在那个年代,足以让我致命。
        1973年,熬过了15年的铁窗生涯,我终于重获自由。1979年,我给写了一封信,我想有一份工作,虽然我已经干不了体力活了,但我还可以干脑力活。不久来了3位同志核实情况。平反后,我被分配到北京文史馆工作。
        当年在日本的同学设法到了我。我拒绝了他们让我去日本定居的邀请,我还是那个想法,我毕竟是中国人。那个曾经显赫的皇族,已完完全全是这个民族彻底翻过去的一页了。回望这一世岁月的曲折波澜,可以说,川岛芳子连累了我一生。
        (《往事不寂寞》 李菁/著, 三联书店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