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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一千年后,唐代文学家韩愈翻看起孔子的《猗兰操》,与一个世纪前的前辈在情感上产生了联觉。他饱含着敬畏之情,当即提笔对孔子的《猗兰操》进行了改写。“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今天之旋,其曷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雪霜茂茂,荠麦之茂。子如不伤,我不尔觏。荠麦之茂,荠麦之有。君子之伤,君子之守。”韩愈将孔子《猗兰操》的四字七言改写为四字八言,将《猗兰操》中的愤恨不得志转化为对兰草高洁品格的赞颂。对比两者,可以发现,孔子更多抒发的是内心情绪的伤感忧愁,而韩愈则更为含蓄,以描写兰草在恶劣环境中生存的坚韧形象,述说了自己心中与前辈不得志的情感共鸣。
直至今日,赵季平先生着手《幽兰操》的音乐创作。为了使诗歌更符合音乐言语的表达,赵季平先生又一次对《幽兰操》进行改写。其词为:“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众香拱之,幽幽其芳。不采而佩,于兰何伤?以日以年,我行四方。文王梦熊,渭水泱泱。采而佩之,奕奕清芳。雪霜茂茂,蕾蕾于冬。君子之守,子孙之昌。”与大文豪韩愈相同,诗词仍然采用四字八言的格律音韵。在保证《幽兰操》本体的各调
蔡琴如梦令彩之上,赵季平先生古今贯通,对《幽兰操》这篇千年古文做了历史脉络上的梳理。不仅保留了《幽兰操》原有的情感调,又更加符合现代艺术歌曲的歌词表达。古诗词艺术歌曲《幽兰操》分为三阙,上阕赞美兰草的迷人芳香,中阙赞颂孔子的情操品德,下阙解释兰草为何清芳生长于冬,将贤人比作兰草,指明圣人高洁的性情与兰草的品格相同。
从战国时期孔子的抑郁沉思,再到唐代韩愈的借兰言志,最后到今日赵季平先生的推陈出新。《幽兰操》不仅具有悠久深厚的历史文化背景,而且象征着中国人品德中的一种气韵。这种气韵是坚韧不拔,是淡泊名利,更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民族气概。我们越是学习中国传统文化,越能感受其神韵魅力,越是想要弘扬民族精神。赵季平先生通过自己对《幽兰操》的独到理解,首次用音乐的手段对这篇古文进行编创。以老道、成熟的音乐笔触,完美述说了中国古代传统文化的神韵,这也是古诗词艺术歌曲《幽兰操》广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二、诗词音韵婉转抒情
如何将优秀的诗词作品转译为成熟的音乐言语永远是作曲家创作艺术歌曲需要首先解决的一大难题。早
在先秦时期,我国就有引诗人乐的传统,出现了大量为著名诗人辞赋作乐的曲调,例如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相和歌、清商乐常用诗词入乐,唐宋时期的曲子、大曲也是使用这样的手段。到了20世纪近现代的中国,依曲填词、依词入乐是20世纪初期中国作曲家最喜爱的作曲模式。刚开始以日本、欧美的诗作进行
民族化的谱曲,直至青主、黄自中国作曲家才开始以中国传统诗词作品进行编创。同样,在西方国家也有这样以诗作乐的传统。早在中世纪德国就开始创作利德歌曲。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创作以著名诗人诗作谱曲的牧歌,甚至一时成为16世纪欧洲最流行的音乐体裁。直至19世纪浪漫主义时期,这种创作形式在舒伯特、舒曼、勃拉姆斯等人笔下达到了顶峰,例如舒伯特的《魔王》《野玫瑰》,舒曼的《桃金娘》《诗人之恋》,勃拉姆斯的《五月之夜》等等。由此可知,引诗人乐无论在中国还是西方都有较为悠久且深厚的历史渊源,是世界各民族人民音乐创作的一种传统和文化。中国艺术歌曲的创作真正是从近现代才开始的,歌曲是近现代音乐创作中占比较大的一种音乐体裁。中国作曲家在创作艺术歌曲时有两种方案,一以现代词作家的作品进行编创,二以古代诗词进行编创。显然,赵季平先生的古诗词艺术歌曲《幽兰操》选择了第二中种案,通过古诗词述说当代情感、当代故事。那么,在诗词音韵上赵季平先生是如何处理的呢?
首先,古代诗词对韵律、格律十分考究,诗人词人在创作诗词作品时会考虑诗词格律的工整性、对称性。从韩愈的《幽兰操》可以看出,文学大家韩愈对诗词格律的严格要求,以四字八言,三阙为主体,每句字词需要押韵。因此,赵季平先生在编创时,在旋律上也遵循了古文诗词的声韵特点。以古人娓娓道来、不急不缓的言谈语调为基础,创造平缓、连续的旋律线条。从乐谱可以看出,古诗词艺术歌曲《幽兰操》基本以三度关系级进为主,不免了大跳音程带来的冲突感与不和谐感。乐谱中标记了大量连音符号,说明乐曲以延绵、婉转为情感基调。因此,演唱者在演绎该作品时,应该尽量保持气息的稳定,
确保声音线条的悠长连续。音符节奏也多使用八分音符和四分音符,较少出现附点节奏,与婉转延绵的旋律线条相互呼应。
其次,古人言论时的语音语调多为单音节或双音节,例如“兰之猗猗,扬扬其香”,“兰”“之”“其”“香”为单音节,“猗猗”“扬扬”为双音节。为了符合诗词的音韵特点,赵季平先生在编创时多使用一字一音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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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理论与作品分析
式,用一个音符对应一个汉字。并且,以诗词的一句为乐句,在每句的最后一字上作长音处理,如“猗”“芳”等,使唱词旋律有种朗诵的意蕴。可知,赵季平先生结合音符的时值长短,构造了契合《幽兰操》音韵特点的旋律线条。这不仅是古诗词艺术歌曲《幽兰操》诗词声韵的一大特点,而且是赵季平古诗词艺术歌曲中的常用模式。在古诗词艺术歌曲《清平调三章》《静夜思》中,都能发现一字一音且旋律平缓、延绵的特点,这也成为作曲家彰显个人风格的重要手段之一。
三、调式结构缜密古朴
赵季平古诗词艺术歌曲《幽兰操》采用了中国传统民族五声调式G 徵调式,使其具有强烈的民族风格。这不仅是古诗词艺术歌曲《幽兰操》的一大特点,也是赵季平先生创作古韵音乐作品的惯用手段。赵季平先生在编创古韵音乐作品时,偏爱使用传统音阶调式,使得其音乐风格具有古香古的气韵特点。此外,在曲式结构上,赵季平先生一般配以简洁精致的曲式结构,来呼应古诗词简明清晰的词语特点。在古诗词艺术歌曲《幽兰操》中就使用了A-B-A’的三段体曲式结构,且调性上也始终使用G 徵调式,未使用复杂的转调、离调等。
歌曲主要采用了4\4拍的节拍模式,乐段A 是一个工整性的平行式两句a+a’的呈示段。开门见山挑明乐曲的彩基调,两个平行乐句开头都以大跳音程出现,象征着狂风肆虐的恶劣天气。而大跳之后旋律又立马反向级进,直至终止都以平稳、舒缓的旋律进行,代表着兰草在狂风中不畏寒风、坚韧不拔的高洁形象。从调式、节后、旋律、音程构成等方面,都可以看出赵季平先生对古文《幽兰操》的独到理解,正是用作曲家独特的音乐手段,奠定了古诗词艺术歌曲《幽兰操》的彩基调,让听者一听到主题就立马产生画面感,联想到兰草在风中摇曳不屈的形象。
乐段B 是一个对比乐段,仍然采用G 徵五声调式,是整部作品的高潮部分。此时,乐段结构发生了变化,使用三局式结构,并引入了新的音乐材料,力图与呈式段A 形成对比。乐段B 对应着古文的中阙,赞颂的是孔子高雅的情操品格。因而,赵季平先生将此乐段的b 乐句设计为中高音区,大跳音程也逐渐增多,旋律嫌多逐渐拉长,是乐曲的整体分为逐步高涨,象征着君子、贤人无论在何种环境下都将不改
初心,坚守自己的道的品格。乐句c“雪霜茂茂,蕾蕾于冬。君子之守,子孙之昌。”走向中音区,音程旋律转为级进平缓,对前面高
潮部分的两句相同乐句b 进行收尾。在乐段B 陈述一遍之后,音乐经过3小节的间奏后,再次对乐段B 进行重复。这次重复基本与前面相同,因此不再做过多赘述。
乐段A’是对乐段A 的一个再现处理,其乐句材料基本一致,旋律素材未发生明显变化,歌词内容也完全相同。但在乐句的尾部,以及节奏节拍上发生了变化。乐句尾部使用小二度上行级进结束,为乐曲整体增加了一丝凛冽感和锋利感。节拍也增加使用了6\4拍,拉长了音符时值,使乐段情绪逐步向下,对其进行最后的总结。乐句最终停留在G 徵调式的主音上,完成了对古诗词《幽兰操》的艺术素描。
从调性和结构布局来看,赵季平先生使用G 徵调式增添了古诗词艺术歌曲《幽兰操》的民族风味,使用三段性的结构布局转述了《幽兰操》中所传达的艺术内涵。结合中国传统五声调式以及西方作曲技巧,使古诗词艺术歌曲《幽兰操》不仅获得了中国古典民族风格的气韵,而且使歌曲形式更符合当代国人的欣赏需求。赵季平先生在创作此类艺术歌曲时,化繁从简、直击要害,向当代中国听众展示了中国古代诗词的无限魅力。
四、情感意蕴融洽无间
创作古诗词艺术歌曲的要点无疑需要抓住古人诗词中蕴含的精神气韵,古人喜好借景抒情,实则并非意指的景,而是抒发内心所想、心中情感。因而,作曲家在创造古韵音乐作品时,需要抓住诗词中的核心,也就是理解古人的心境,并通过音乐的手段将其完美地诠释出来。对于此,赵季平先生在访谈中提到过:“从作曲家角度来说,可以用音乐去诠释,理解诗词的内涵,用音乐插上翅膀,然后让歌唱艺术家去演唱。按说过去的宋词元曲应该在历史上有这种吟唱的东西,只不过现在没了。每个作曲家的风格不一样,理解的也不一样,音乐的选择没有素材,那是根据古诗词不同的理解来进行创作,这种创作根据每一个作曲家他自己从词中领略到的东西和感受。”赵季平先生还认为对于学习中国古诗词艺术歌曲的学生而言,必须具有双向态度,“第一,提倡学习中国传统文化。了解古诗词所产生的时代背景,诗人、词人所经历的生平故事。第二,学会演绎好一首古诗词艺术歌曲。歌唱家需要从另一个角度,寻更好的表达方式来演绎好一首音乐作品。”(来源于2016年1月《赵季平采访语录》)在众多的歌唱家中,赵季平先生对张佳宁老师的演绎方式最为满意。他认为张佳宁老师的演唱虽根据自己的理解对乐谱虽有些改动,但其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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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腔和演唱方式的处理十分讨喜,对演唱古诗词艺术作品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体系模式,值得学生进行研究学习。在提到古诗词艺术歌曲《幽兰操》时,张佳宁老师指出应该在演唱时想象自己是一位国之贤者,表现出一种对国家对天下之大爱,这就是张佳宁老师对古诗词艺术歌曲《幽兰操》情感意蕴的个性化理解。
诚然,在研究某部古诗词音乐作品的情感意蕴时,作曲家一定是通过其个人化的音乐艺术言语表达自己对古诗词核心内涵的理解。那么,在古诗词艺术歌曲《幽兰操》中,赵季平先生又是以何种音乐手段去诠释诗词中的情感意蕴的呢?笔者认为,钢琴伴奏中的和声织体在这一过程中承担了相当重要的作用。自19世纪初浪漫主义时期舒伯特对艺术歌曲改革创新起,钢琴伴奏就成为艺术歌曲中相当重要的组成部分。不仅承担了音乐伴奏的效果,而且还具有述说情节、参与评论、烘托气氛等积极作用。在众多优秀的艺术歌曲作品中,我们都能发现其钢琴伴奏织体的重要性。例如舒伯特的艺术歌曲《魔王》以伴奏织体始终贯穿的八度震音结构塑造了全曲的紧张、恐怖氛围,又如中国近现代艺术歌曲青主的《大江东去》以琶音织体象征着长江水流奔腾不息的宏伟形象。由此可知,钢琴伴奏织体可以加持整首乐曲的意蕴,帮助乐曲塑造某种形象特征。
在古诗词艺术歌曲《幽兰操》中,如何展现兰草及圣人的高洁品格是表达诗词情感意蕴的关键要素。乐曲一开始使用温柔、舒缓的琶音织体,以此奠定整部作品的彩基调,使听者立马捕捉到音乐中的空灵感和古朴气质。紧接着乐段A 以琶音织体和分解和弦织体展开,乐句a 仍使用琶音织体,而乐句a’则改
用分解和弦织体,使得音乐整体获得了更为灵动、流畅的感觉。乐段B 虽然陈述了两次,但两次分别使用了不同的伴奏织体。乐段B 的第一次陈述使用柱式和弦和三连音节奏,象征着圣人坚韧不拔的高洁品格。乐段B 的第二次陈述则分解和弦织体配以十六分音符的密集级进进行,相比前者更具动力,情绪更加高涨。再现段A’虽然在音程旋律上基本相同,但是用了不同的伴奏织体,以分解和弦对乐段A 进行再现,对乐曲作最后的收尾总结,使整体意境得到了升华。
结  语
通过研究赵季平古诗词艺术歌曲《幽兰操》,明晰了全年古文《幽兰操》在孔子、韩愈、赵季平先生笔下的历史渊源,从思想家孔子的壮志未酬,到文学家韩愈
的借兰抒情,再到作曲家赵季平先生的推陈出新,《幽兰操》获得了全新的诠释,首次被作为音乐作品为世人所熟知。为了符合《幽兰操》独有的诗词音韵,赵季平先生使用婉转、延绵的旋律线条,一字对一音的旋律模式,对《幽兰操》诗词进行转译。在调式、结构上,力争古朴精致,使用中国传统G 徵五声调式,三部性结构布局,使乐曲简洁却不简陋。在情感意蕴上,积极变换钢琴伴奏织体,以表达《幽兰操》诗词中高雅、圣洁的精神气韵。
古诗词艺术歌曲《幽兰操》中作曲家极具个人特点的艺术技法,不仅获得了广大听众的认可和喜爱,更代表着赵季平先生成熟、个性化艺术风格。高为杰教授曾说道:“艺术作品从内容到形式总是由诸多普遍
性与特殊性的文化要素组成,这些要素通常形成一个类似金字塔的结构系统对艺术家的创作产生影响。”(源于高为杰在《中国音乐学》上发表的文章《彰显个性,才能造就出类拔萃的经典》)在新时代的中国,讲好中国故事、弘扬中国文化,是当代艺术家创作的风向标。赵季平先生创作的一系列古诗词艺术歌曲作品正是秉承着这样的艺术精神,不仅向世人展示了《幽兰操》别具一格的新面貌,同时又以自己个性化的音乐言语强化了极具个人特的艺术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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