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哈罗德·品特作品中的“房间之我见
“房间”这一意象也许可以被认为是哈罗德·品特所有戏剧作品所共有的成分,几乎可以说它贯穿了品特剧作的始终。因此,我们只有先理解这一意象才有可能开启品特王国的大门。中国人对“房间”的重视自古就有,认为居有定所,才能安于其业。 品特作品中的“房间”乍看起来似乎也正是此意。物质的“房间”的争夺在他的几部作品中都成为了斗争的焦点。但品特的“房间”的寓意其实要比物质房间的含义深许多。本文将通过解读品特几部作品中的“房间”这一意象,希望可以见大师作品精髓之一斑。
品特的首部剧作《房间》中描述的是一个十分简单的故事情节:剧中的主角是老妇萝丝,她在温暖的房间里照料自己的丈夫伯特,他们过着安宁的生活,房间的暖和室外的冷恰恰相反。这一天首先来访问萝丝的是柯德,他好像是房东,二人闲话家常一会儿。柯德和伯特出去了,又有一对年轻夫妇来访,他们正在房子,他们说地下室的人告知他们七号是空房,但七号正是萝丝的房子。然后,一个名叫吕力的盲黑人走进来,他传话萝丝的父亲要她回去,还唤萝丝为雪儿。不久伯特回家了,他发现了吕力,痛殴他至一动不动,最后,萝丝猛抓双眼,她盲了。
全剧就此结束。
“房间”的表层含义在这里是显而易见的,楼宇中最好的房间,这是罗斯在努力捍卫的物质家园。不仅如此,《房间》当中还有“房间”。萝丝整日唠叨,而她的丈夫却沉默寡言。这样,萝丝就为自己又赢得了一个“房间”,一个话痨似的妻子与一个默不做声的丈夫。此外,我们从吕力那里又可以看到另一个“房间”,他用另一个名字来称呼萝丝,而萝丝也没有否认,他还告诉萝丝她父亲让她回家。我们虽然不知道萝丝的身世来历,但由此不难看出她实际上逃离了父亲掌管的家庭,建立了自己的家庭,于是我们可以看到这第三个属于萝丝自己的自由空间,这又是一个“房间”。真实的房间、和谐的婚姻、自我的独立,萝丝将自己锁在这么许多的“房间”当中,她的目的就是逃避,逃避屋外的寒冷、逃避家庭的纷扰、逃避父亲的约束。至此,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房间”的深刻内涵,主人公把自己牢牢地限定在自己精神家园中,力求以此来抵御和逃避外界的威胁与侵扰。然而,这种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方法终难奏效。年轻夫妇的来访是要抢夺她赖以取暖的“房间”;黑人的出现是要摧毁她反叛家庭的“房间”;而最后沉默的丈夫对吕力运用暴力摧毁了萝丝的婚姻的“房间”。于是萝丝从拥有许多的“房间”,到没有逃脱外来的威胁,并最终成为了牺牲品。萝丝的失明昭示了主人公最终的命运,“房间”并不安全,或者说从来就没有安全过。外界的威胁无时不在,而萝斯只是生活
在自己精心建造的想象的“房间”中,而事实上威胁从未消失,只是萝丝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临而已。
写于1959年的力作《看管人》中再一次提及了“房间”。这个三幕剧主要表现戴维斯如何想方设法保持呆在一间房子里的权利,但由于自己的过失终于被驱逐,这在作者笔下有着巨大的悲剧意义。流浪老汉戴维斯在一场斗殴中被善良迟钝的阿斯顿解救,并带回家中。戴维斯却见利忘义,拼命挑拨阿斯顿与弟弟米克的关系,希望米克可以驱逐哥哥,而将原本由阿斯顿担任的房产“看管人”的位置转移给自己。结果他被兄弟俩驱逐,再次流落街头。剧中的阿斯顿原本拥有“房间”,但是由于天性善良而没有留意到身边潜在的危机,引狼入室,险些害了自己。戴维斯原本失去了“房间”,而得到阿斯顿的解救之后“房间”一度失而复得,那不仅是一个容身之所,还有善良的阿斯顿的友谊和一种全新的稳定的生活。然而,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间“房间”的珍贵,而是觊觎“看管人”的位置,认为那才是真正的“房间”。于是,他对给自己带来了“房间”的恩人恩将仇报,结果他的“房间”又得而复失,他不得不又回到阴冷、漆黑的充满威胁的大街上去了。至于弟弟米克,从剧情来看,他的“房间”似乎是坚不可摧的,因为他精神足够坚强手段高超,可以想方设法让哥哥自己讨厌戴维斯,并且最后主动赶走他。事实上米克的精神世界也是一样脆弱的,他的“房间”也同样受到了来自外界的威胁,只是他采
取了相反的表达方式,他是在利用强硬的外表来掩饰内心的恐惧罢了。在《看管人》这场对于“房间”的争夺中,我们没有看到《房间》中那令人触目惊心的悲剧结局。但我们依然可以感觉到这种争夺的残酷,以及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扭曲的人性。
她的空房间
瑞典学院的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说,品特“强行打开了受压抑的封闭房间”,这句话看上去让人难以理解,实则是领悟了品特作品的主旨。品特所要阐述的观点正是外来的势力和威胁不断地扩张,使得现代人,人人自危,蛰居在自己的狭小空间之中。“房间”实际上正是现代人希求得到安全和庇护的最后的避难所,然而这种庇护实际上是根本不可能奏效的。因为只要世界还在发展变化,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人们的“房间”也就都不可能安全。当我们独处的时候,总会有“来访者”给我们的“房间”带来威胁;当我们与别人同处一室的时候,又可能随时受到来自“室友”的威胁;当我们的神经因为一直没有“来访者”出现而绷得越来越紧的时候,我们终于不堪重负,干脆自己走出“房间”,再叩响自己的房门,成为自己的“闯入者”。“房间”于是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的海市蜃楼,现代人不可能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我想,这就是品特想要通过“房间”传达给我们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