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让我忘记
作者:韩 流
来源:《视野》2005年第03期
作者:韩 流
来源:《视野》2005年第03期
我很焦急。比焦急更让人闹心的,是无聊。那可真叫无聊。连小说也读不下去。心里有事嘛。
那个命根子一样的录取通知终于来了。
我让自己的心情很尽兴地激动了一会儿,才慢慢打开那封金光闪闪的来信。
我把信上的字,一个一个地数了一遍。又一个一个地数了一遍。周围没人。陪伴我的,是偶尔的几声鸟叫,几声蝉鸣,还有一株小白酒草,两株苍耳。
好消息传到家里,家里的气氛立刻就变了。
爹放下饭碗,怔怔地看着他的儿子。那不是一般的看。是发了狠的。是用目光在拧。爹的目光把我的脸拧红了。爹自己的脸也红了,红烧肉一样闪着油光。
爹把他的唾沫星子喷遍了刘家庄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又兴高采烈地接受着每一个角落里喷向他的唾沫星子。爹的得意忘形,让我觉得有点不自在。
好在,两天以后,爹就清醒过来了。
我跟着爹,到集市上去卖过一次西瓜。仅仅一次,我再也不想去了。
那天很热,热得很不要脸。我的手指甲都冒汗了。集市上的人,却很少有来买西瓜的,好像吃了西瓜就会着凉似的。太可恨了。
我说:“爹,你也吃。”
爹说:“我不吃。我吃这东西拉肚子。”
西瓜有点生,不甜,有股尿臊味。我吃得很潦草,匆匆忙忙就打发了。扔掉的瓜皮上带着厚薄不均的一层浅粉的瓜瓤。
爹狠狠地扎了我一眼,走过去,将瓜皮一块一块捡起来。他用手指头弹弹瓜皮上的沙土,又轮流把它们压到嘴巴上,像刨子一样刨那些残留的瓜瓤。
爹说:“别理她。你妈跟鸡屁股有仇。”
妈的确跟鸡屁股有仇。那一天,她又去抠芦花鸡的屁股。她说,这个挨千刀的货,屁股里夹了一只蛋,两天了,还没生下来。是锈住了么?妈很生气。她把自己的手指头变成了挖掘机,在芦花鸡的屁股上开工了。她成功地从芦花鸡的屁股里挖出一泡黄水和几小片鸡蛋皮。
我走出家门的那一天,可怜的芦花鸡死掉了。
公共汽车开出很远了。我回过头。我没有看见爹妈,也没有看见刘家庄。我看见的,只是几块西瓜皮和一只死去的芦花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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