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评论·现当代文学
浅析《死水微澜》女性形象及语言风格
张欣      伊犁师范学院人文学院
夏雨      伊犁师范学院人文学院
摘  要:《死水微澜》用宏观视角展现了大时代背景下一个小乡镇上各种势力之间争权夺势的场景,以主线人物的命运起伏折射了整个社会环境的更迭激荡,其中女性形象显得尤为精致动人。出于对四川方言的极度熟悉和对社会局势的准确把握,李劼人用充满地域彩的语言完成了对四川成都社会生活与世态人情的描摹。
关键词:死水微澜;女性形象;语言风格
作者简介:张欣(1992-),女,汉,河南省商丘市人,伊犁师范学院人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夏雨(1978-),女,汉,伊犁师范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09-048-02
李劼人《死水微澜》以史诗形的姿态描写了特定历史时期发生在四川成都天回镇上的地方势力更迭及全国性运动对地方的冲击,以袍哥和教民的冲突为情节发展线,塑造了蛮勇好斗又不失决断力的罗歪嘴,精明泼辣的邓幺姑,憨厚老实的蔡兴顺等一系列人物形象。作品展现了内忧外患时期部分人民的生存状态,也刻画了历史新旧交替时期社会形态转变对人价值观的冲击与重塑。
作品虽然是为了再现当时四川成都的社会生活图景,但作者在塑造人物时依然让其按照自身性格发展逻辑去描写,并没有为了传达作者意图而影响了人物形象的真实性和典型性,所以人物显得鲜活生动。小说在处理女性形象时比较具有地方彩,不论社会地位如何,她们身上都有着主动性和较为明显的女性自我意识,最起码对于自身的利益和欲望坚决维护。虽然依旧缠小脚,但在自我意志方面她们已部分跳脱出旧时代女性的精神枷锁。在书写语言方面作者娴熟地运用大量富有鲜明特的四川方言,干净利落地展示了当时四川地区的风俗民情,也为人物形象塑造增不少,这种极具特的话语表达也成为李劼人小说的标志性特征。
一、女性形象
作者主要刻画了三个性格各异的女性形象,其中最为复杂饱满的是邓幺姑。这是一个不甘于自身阶级身份的人,从十二岁缠脚事件,她的一句:“痛死了是我嘛!”就宣告了她想要进入更高阶层的决心和毅力。
韩二奶奶的出现给邓幺姑改变自身处境带来了精神寄托与希望,她毫不掩饰自己对成都的憧憬,她对成都的一切街道、房屋、花园、饮食、打扮抱有极大的热情,把能进入城市生活当作生存目标与追求。而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女性想要改变生活状态的途径只有婚姻,这就为邓幺姑接下来的闹嫁埋下引线。对于自己的婚姻大事,她并不相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套,也没有一般女性的害羞与矜持,虽然表面上是她父母做主,其实并不能违逆邓幺姑的想法。
自幼生母继父对邓幺姑倍加宠爱,虽是乡下姑娘,但她粗活路不做,细活路却很在行,这使得她泼辣大胆有主见。丈夫蔡傻子的憨厚懦弱又把她性格中精明要强能干的部分激发出来,这些性格特征促使她不会和蔡傻子安稳度日,也不会满足于做天回镇上的掌柜娘,她审时度势地利用好自己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社会条件和男性依附。丈夫软弱无能,她便用女性自身条件吸引罗歪嘴以达到自己对权势和物欲的目的,罗歪嘴势微逃跑后,她又毫不犹豫地决定嫁给能给她保障的顾天成。她根本不介意别人的议论或谴责:
“哈哈!只要我顾三奶奶有钱,一肥遮百丑!……怕哪个?”[1]男人只是她向上攀爬的垫脚石,面子节操更是无稽之谈。她跟罗歪嘴之间当然有爱情,但这只是一部分,她最关心的还是自身利益,这也是她在和罗歪嘴交往的同时还对陆茂林曲意迎合的原因。当然由于阶级限制,她性格中不免有很多狭隘的成分,比如爱慕虚荣、小市民气,她在青羊宫让罗歪嘴帮郝达三家大小解围也只是为了出风头,旨在证明官宦家的大小也并不比我威风。
性格中的狭隘成分并不能掩盖邓幺姑这个人物身上的光彩,她在最后答应顾天成的求婚时开出的条件中,既可以看出缜密的心思,也体现了对丈夫蔡傻子的有情有义,这是这一形象让人喜爱的原因。在邓幺姑身上封建伦理道德没有太多残留,她需要的是对自己生活的掌控性,以及行为处事完全遵循自己内心需求。这是个不同于旧时代女子逆来顺受、低眉顺眼的女性形象,这是个果断、主动争取自身利益与地位、有独立自我意识的女性,这是个充满了生命张力的女性。形成邓幺姑性格的原因既有其自身精神气质的内在因素,也有当时社会客观环境的推动。在朝不保夕的社会激荡时期,女性生存只能不考虑长远图景,依赖男性寻求物质精神保障,寻求现世的及时享乐。对比《飘》中郝思嘉的艺术形象,二者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她们一样的妩媚动人、精明能干、自信要强,一样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在她们身上生存意识像燎原之火般汹涌霸道、吞噬一切,她们是女性形象画廊中独特的存在。
刘三金也是比较特别的一个形象,她和罗歪嘴的关系极为微妙。一方面他们之间不是只单纯依靠肉体与金钱来维系,她对罗歪嘴是有着爱慕的心思和依附的打算的;另一方面是她对自己的身份有着清楚的认知,当知道罗歪嘴钟意邓幺姑之后,她毫不犹豫地做起媒人,给两人牵线,可以说没有刘三金的游说罗歪嘴和邓幺姑是不会这么顺利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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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她对罗歪嘴对她不愠不火的态度既没有撕心裂肺、不依不饶,最后也欣然接受了罗歪嘴对她的安排。她是个身上没有太多泼辣蛮横劲的女性,生存环境和生活经历又使得她具备了察言观、机敏的个性特征,她既帮着罗歪嘴设计欺骗顾天成,在顾天成面前又是一副一切为他着想的面貌,与此同时还跟陆茂林藕断丝连、牵扯不清。刘三金的处事原则是谁都不得罪,给自己留足后路,多年的社会历练使她深谙生存之道,在天回镇这个大斗场里她竭尽所能地周旋于各人物,为自己寻求利益最大化,这也是符合她自身性格的发展逻辑的。
至于钟幺嫂这个形象,她可以为了只鸡和顾天成的老婆大吵大闹,间接加速了顾妻死亡的速度,又可以在顾妻葬礼时颠倒黑白,成功将自己摘净并化身贤良温顺的姿态。她在对待顾天成时也是软硬兼施,三言两语就把替老婆兴师问罪的顾天成打发了,在顾生病时又不辞辛苦地体贴照顾,将妇人的精刮和虚伪表现得淋漓尽致,也侧面展现了她的手腕和对顾天成的操控力。作者在面对这三个女性形象时采取了递进的方式,有深有浅地将人物性格逐个填充,及至邓幺姑时将人物情感和性格彩表现到极致。
在描写女性形象时,作者既没有像古典小说《水浒传》中将女性妖魔化、男性化,也没有按照传统男性审美将其模板化、教条化,作者写的就是生活在成都天回镇上活生生的女人,这也使她们真实而又充满人情味。在情绪处理上或许不如女性作家细腻,但他发掘出男性视角下女性身上的闪光点:对生活的韧性和要强。
小镇姑娘 唐红二、语言风格
出于对四川方言的极度熟悉和对社会局势的准确把握,李劼人用充满地域彩的语言完成了对四川成都社会生活与世态人情的描摹。作品中出现了大量的四川方言描写,给情节发展和人物塑造增添了亮点。如“人丛中一个哈哈打起,果然刘三金跟着罗歪嘴等几个男子一路打着,笑着,跨上阶檐,走了进来。”“你谅实老子蚀不起吗?”[2]这里的“阶檐”、“谅实”、“蚀不起”都是四川方言的使用。
方言土语在塑造人物形象性格、展现社会民俗风情上起着独特的效果,罗歪嘴的语言多是豪爽、粗蛮、甚至带着些匪气,蔡傻子则是憨厚、木讷的,邓幺姑语言主要是张扬明快,刘三金的泼辣中带着一丝风尘气息,钟幺嫂则是刁蛮又精刮的。作者深谙作品中人物性格,仿佛这些人就生活在其身边,信手拈来,每个人物又细致入微。不同人物操着不同的语言形态,有着不同的行为处事风格,就连同样是四川女性的三个人物形象都塑造的风格各异、入木三分,使得人物显得灵动有生命力,让人阅毕产生明晰的认知和持久的审美体验。再如对天回镇赶场行云流水般的描写,细致地展现了赶场的方方面面,使人如同阅览了一幅风土人情画。先交代天气,又渲染气氛,为天回镇赶场预热,接着介绍猪市、米市、家禽市、家畜市、小市,把这场声势浩大的赶场呈现在读者面前,也体现了小说语言的干净、爽朗、简洁、利落,生活气息十足。
小说在描写人物时还借鉴古典白描手法,开篇有一段借助“我”的视角“她的衣裳,也有风致。藕荷的大脚裤子,滚了一道青洋缎宽边,又镶了道淡青博古辫子。夹袄是什么料子,什么颜,不知道,因为上面罩了件干净的葱白洋布衫,袖口驼肩都是青宽边,又系了一条宝蓝布围裙。”[3]将邓幺姑的朗丽俊俏
展现出来。作者也将当地民风民俗的开放与民众对社会局势的误估的矛盾结合起来写,大家对邓幺姑与罗歪嘴的关系持一种开放的态度,虽然有议论有谴责,但也没有疾言厉付诸行动地去打压,就连邓幺姑的丈夫蔡傻子也没有过多的羞愧怨恨或嫉妒,可见民风之开放。对于刘三金跟罗歪嘴在一起时也可以接散活这一点,可以看出道德准则在这里似乎没有那么苛刻,人与人之间还是靠相对统一的价值判断,是一个比较自由的人情社会。就连钟幺嫂与顾天成的打情骂俏,在顾妻死后帮其操办内外,在顾天成重病之后照顾左右,都不用顾忌其丈夫的眼光,一切显得那样自然合规矩。另一方面,民众对于国家政权运动既没有敏感觉悟度,也没有太多的关心和热情,只求明哲保身。所有的上层政治运动波及到成都天回镇时都像水波里的微澜般,波动一下,归于平静,民众始终只是看客或是插科打诨地参与着。
《死水微澜》无疑是中国现代历史上重要的一部文学作品,塑造了众多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运用独具地域特的语言构建了属于作者自身的话语体系,拓展了人们对于历史题材小说的审美空间。作品还塑造了一批明亮耀眼的女性形象,她们大都是泼辣真性情的女子,她们生活在天回镇,不辞辛苦地去争取属于自己的爱情、利益、社会地位,只为证明自己的存在。女性形象的表述虽是男性话语,但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男性审美理想,邓幺姑可能不是符合男性传统审美的理想化女性,但她确是有血有肉真实生动鲜活的。当男性在权利层面搅弄风云时,女性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利用一切手腕去斗争以求生存。作品将宏大壮阔的政时局势消解于小镇势力的风云起伏,让人对当时社会的情势有更直白的体验和清晰的解读。
《死水微澜》用史诗形的气魄和诗意的写法波澜壮阔地展现了特定历史时期四川小乡镇上的生活图景,客观真实地展现了上层政治运动波及到地方政权时底层民众的表达与诉诸。在介绍风土人情与塑造人物形象时融入颇具特的地方方言元素,为近代文学增添了明媚鲜活的人物审美形象。注释:
[1][2][3]李劼人.死水微澜[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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